实际上宝玉不止一次后悔当年怎么就事前没劝劝秦钟,事后又没有及时宽慰他。最后秦家老爷一病而死,秦钟也因为后悔与愧疚一命呜呼。
现在的秦钟还是一副温柔腼腆的样子,宝玉下马的时候,秦钟被车里的姐姐指点过来叫人。
“给宝叔请安。”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在看到秦钟这一刻,宝玉再次感受到他的确是回到人间。秦钟是真的、老太太是真的,黛玉更是真的。宝玉很快收起情绪笑道:“你是东府蓉哥儿媳妇的兄弟秦钟,对不对,我听蓉儿提过你。你我年纪相仿,私下干脆平辈论交,我称呼你的字如何?”
这样的态度让秦钟一愣,实际上他姐姐秦可卿告诉他,或许宝玉态度冷淡,叫他不要放在心上。不想居然如此热络,秦钟虽温柔腼腆,此刻却脸色泛红道:“多承宝叔看重,秦钟知道了。”
女眷们已经进了二门,宝玉也拉着秦钟的手径自来到老太太跟前,秦钟与他年纪相仿,还比宝玉高些。两个人站在一起,单看外表,的确是芝兰玉树、仪表倜傥。
“老太太,这就是蓉哥儿媳妇的娘家弟弟,名唤秦钟。”宝玉介绍,凤姐也来凑趣:站在这,倒和咱们宝玉像兄弟俩呢。
老太太一贯喜欢长得好的孩子,拉过秦钟略问了几句话,就交代宝玉:“这也算是你的晚辈,可要好生照料,这样的好孩子倒是可以常来往。”温柔腼腆,性子一定不坏,可以和宝玉一块作伴。
宝二爷自然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他心中苦笑,性子不坏是真的,和行为浪荡也是真的。说不清他和秦钟究竟谁把谁往深渊里一步步推下去,反正最先死亡的是秦钟,而不是他,就凭这个当年的宝玉就年年凭吊,因为他觉得亏欠。
贾琮和已经伤愈、没有留下疤痕的贾环在老太太膝下承欢,两个小子忍受着女眷堆里的热闹,哀怨的看着自己哥哥带着一个新认识的小子一道饮酒谈天
秦钟看着宝玉,突然自惭形秽,看看面前这个人,我怎么就没有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呢!若是我投了个好胎,说不定自幼就能认得他。听姐姐说,宝玉还去西苑觐见,只有京中名门之后才有这个资格,而我自己连入场券都没有。
“交友讲究志同道合,又不是看投胎,”宝玉无所谓的笑道:“纵然世间分为三六九等,你我难道也被隔开了吗?不还是坐在一起,来,鲸卿,此为果酒,喝一杯罢。”
他给秦钟灌酒,打定了主意对方喝醉就把他留下,和过去一样住在府里。如今族学还在停课整顿阶段,不知道他家老爷寻找靠谱的师傅没有,若是有的话,就让秦钟一道读书罢。薛蟠没来,贾瑞日后都没机会进入族学半步—听说被代儒太爷打了个半死,若是有个好师傅,也不会耽误了秦钟。
秦钟有些半醉的时候,宝玉就叫人把他送到自己外书房那边,叫茗烟带着小厮看着。他自己跑回了老太太身边,黛玉正站在门外透气,一见他就道:“你身上好大的酒味,快来吹吹风、散一散。”
宝玉挥退丫鬟,笑着站在黛玉身边,手里捧着暖炉、身上披着斗篷,秋风吹过的时候,连黛玉也不觉得冷。宝玉想起了后来在北国冰天雪地中的凛冽寒风,地上被冻成了透明冰块的尸体,不啻为天堂地狱之别。
“蓉哥儿媳妇的兄弟,简直比二姐姐还腼腆,”黛玉突然开口:“不过蓉哥儿媳妇好像不太舒服,待了一会子,老太太就让她先去歇着了。珍大嫂子还让人告诉珍大哥哥来着。”
宝玉愣了一会,然后意外的看着黛玉,点头道:“哦,这可是……谢谢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