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亲请,当然不好不去,钟意自去更衣,入得宫门,迎面却遇上了国子监祭酒孔颖达,随即停下脚步,含笑等他见礼。
倒不是钟意得志猖狂,而是这人做事,委实不讨她喜欢。
孔颖达字仲达,正是孔子第三十一世孙,出身儒门,许是因着关系,惯把礼教看的重于泰山。
魏徵是鬼见愁,上疏总算言之有据,这人却是猫嫌狗厌,借弹劾之便,行沽名钓誉之事。
钟意领正议大夫衔没多久,便被他弹劾了三回,理由是女子为官,有失贞贤,她听哥哥们提起,莫名之余,又憋了一肚子火。
官位是皇帝给的,有本事同皇帝说去,弹劾她算什么本事?
等皇帝为钟意加侍中衔,更是捅了马蜂窝,孔颖达眼里她简直是不守妇道、伤风败俗的最佳典范,一日之内连上了七封奏疏,一封比一封说的难听,被皇帝训斥之后,才肯消停下去。
今日见的是别人,钟意绝不如此,可既是孔颖达,她却偏要逞宰相威风,叫他拜上一回。
孔颖达也知她心思,然而他出自儒家,最守规度,即便不喜,也该同上官见礼,黑着脸向钟意作揖,躬身道:“侍中安?”
钟意等他礼完,才虚情假意的扶他:“祭酒是长辈,怎么好向晚辈见礼?真是折煞我。”
既然如此,为何等我见礼完才说话?
孔颖达听得心头冒火,正待说话,却见钟意已经走出几步,含笑道:“王公有礼。”
“我与居士位属同阶,”王珪面容儒雅,气度雍容,看眼孔颖达,摆摆手道:“可担不起。”
“王公德高望重,我素来景仰,”她是假菩萨,王珪却是真佛,钟意真心尊敬,笑道:“区区一礼,如何会担不起?”
孔颖达心知方才那幕被王珪看见,深觉失了颜面,脸色更黑,上前见过礼,便匆匆走了。
王珪目送他离去,微微一笑,边走边道:“仲达也是长辈,即便有失礼之处,居士也不好故意戏弄。”
“王公不是早就到了吗,方才为何停驻不语?”钟意与他同行,笑道:“难道是想看我与祭酒相谈甚欢?”
王珪微露笑意:“因为我也不喜欢他,想看他吃瘪。”
钟意道:“既然如此,方才那句话是……”
“过个场面而已,”王珪不紧不慢道:“我与他同朝为官,撕破脸不好看。”
钟意没忍住笑了:“王公也是妙人。”
王珪笑道:“同妙,同妙。”
钟意是越国公府最小的女郎,更是钟老夫人的心头肉,廊下仆妇见她冒雨前来,又惊又慌,连忙取了干净巾帕与她拭面,又引着入内。
“哪个给你气受了?快别哭,”钟老夫人起身不久,见小孙女这样狼狈,也是讶异,心疼道:“说出来,祖母给你出气。”
钟意扑通一声跪下,哭求道:“祖母,你救救阿爹吧……”
话音落地,周围仆妇面露诧异,钟老夫人眉头也跳了一下,示意下人扶她起身:“你这话从何说起?”
“阿爹离家之后,我心中总觉得不安,便抄录佛经静心,哪知昨夜将将睡下,便有菩萨入梦示警,”钟意跪地不起,说到这里,泪如雨下:“菩萨说,阿爹此去必然遇险,怕是回不来了”
钟老夫人原本还提心吊胆,听完却笑了:“梦境之事,如何能当真?好孩子,快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不,那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