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心绪有些复杂,静默不语,益阳长公主却扬声唤道:“沈侍郎。”
沈复回身望过来,夜色朦胧,晕黄灯光下,俊挺如竹。
他走过去,施礼道:“长公主有何吩咐?”
“我倒没什么吩咐,”益阳长公主笑道:“可怀安居士有几句话想同你讲。”
说完,她便带着侍女往不远处长凳上坐了,既不打扰他们说话,也不至于有瓜田李下之嫌。
沈复闻言微怔,侧目去看钟意,那目光柔和,最深处有些令人看不清的东西。
钟意有些窘迫,还有些难言的感伤,沉默一会儿,低声道:“方才多谢你。”
沈复静静看着她,轻声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这样客套的话?”
前世父亲死后,越国公府很是动荡了一阵子,他其实帮了很多,钟意谢他时,他也是这样回的。
阿意,你我之间,哪里用的上谢字?
她爱过这个男人,也怨过他、恨过他,可那些怨与恨,原本都是由爱而生的。
一股酸涩从心头涌上鼻尖,钟意倏然落下泪来。
“阿意。”沈复见她如此,心中钝痛,下意识伸手去抚。
钟意自觉不妥,侧身避开,取了帕子擦拭,却觉一道冷淡目光投来。
李政站在不远处树下,不知看了多久,见她望过来,似笑非笑道:“好一双苦命鸳鸯。”
至于尚书省,因为皇帝曾经担任过尚书令的缘故,此后再不设尚书令一职,而是以左仆射杜如晦与右仆射何玄共同主政。
三省共有六位长官,皆可被称为宰相,或者以群相制来称呼,要更加合适些。
孔颖达官居国子监祭酒,此外还另有太子右庶子的身份,每日侍讲东宫,他身侧则是御史大夫温彦博,官兼太子左庶子,也是太子心腹,钟意入殿时,他们正在说话,她瞥了一眼,再看各自说话的几位宰相,不免为太子叹口气。
皇帝加秦王天策上将衔,这是多么天崩地裂的消息,然而事前,太子一系居然一无所知,毫无准备,简直匪夷所思。
要知道,圣旨明发之前,必须经中书、门下二省审议才行,总共四位宰相,竟连一个给东宫透气的都没有,太子在朝局势如何,可见一斑。
温彦博面有不满,低语道:“秦王加恩太盛,未免不妥,至于逼迫东宫,更是无尊卑长幼之行……”
孔颖达深以为然,正待附和几句,便听内侍们问安声传来,赶忙噤声,钟意顺势看过去,便见意气风发的秦王政大步入内。
晌午仪礼已毕,他褪去戎装,改换冠带,衣九章华服、系金钩玉带,喻玉双佩,朱色绶带,如利剑出鞘般锋芒毕露,英气斐然,令人不敢直视。
相较之下,温润如玉的太子,不免仁弱了些。
钟意听见王珪叹了口气,轻不可闻,她微有所觉,帝后二人却在这时到了。
这是钟意重生之后,第一次见何皇后。
何皇后年纪已经不轻了,然而当她衣裙锦绣、发髻高挽时,举手投足间的高雅与雍容,都是年轻女郎无法比拟的庄严华贵。
那是一种与青春烂漫截然不同的、岁月铸就的风华绝代。
钟意随同众人一道起身,向帝后问安,落座不久,便见何皇后将目光投向自己,她温和笑道:“早就想一睹居士风采,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钟意称谢道:“娘娘凤仪万千,才是牡丹国色。”
何皇后温婉一笑,没再开口,宰相们都在,女人之间的寒暄一句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