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姜看不出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
“第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不喜欢和亡命之徒打交道。我是个惜命的人。”
人来人往车马喧,长街灯火月通明。
酒香,脂粉香,红廊柱,五十步阶前白衣婢。
那婢子颜色正好,鹅蛋脸庞,眉毛温婉清浅,淡淡的笑意度得她恍若月中仙。她不言语,只垂着温婉的眼睛拂过底下人潮流动,巧语千千万,只存在眼里。
她不说话,静静的像是一尊玉菩萨。
但底下的人却是认得她。
“那不是苏大家贴身的那位月泷姑娘吗?”
“怎么?莫不是苏大家来了?”
边上的灰衣书生横那人一眼。“甚么来不来的?!兄台莫不是消息疏慢?这苏大家已来了有两日了。今日是苏大家在玉阶楼登台的日子。”
“真的么!”
“那还有假?这月姑娘都出来了,苏大家会不来么!”那书生又说,“只可惜座满无空,连站脚的地儿都没了。”
那人听得,懊恼地捶足顿胸。书生摇摇头,拖着那人直往酒肆方向。
月姑娘在等人。
要等的是个穿着红衣服的剑客。
月姑娘不懂江湖,但她知道,红衣服的男人并不多,尤其是穿着浓烈的大红的男人。既不是新科状元,也不是新郎官儿,好好的大男人,为什么要穿红衣服?
她的视线在人群里一阵梭寻。一片一片的人头,一条一条的车队,密密麻麻全是脚,人脚,马脚,晃的她眼花。
她盯了好一会儿,一无所获。
穿红衣服的男人自己走了出来。很鲜亮的衣服,穿在他这个人身上却显黯淡。月光泻在台阶上,所有人都站在月光里,只有他是从影子里走出来的。
他有英气勃勃的眉毛,英气勃勃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俊朗的模样正是符合闺中少女们昳丽又哀愁的幻想。月姑娘注意到他苍白的嘴唇,和袖子底下伤痕累累的手掌,她想,这个人一定吃过许多苦。可是谁没有吃过许多苦呢?月姑娘颇有些“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这个男人很年轻,至少面相上显得年轻。他也很有精神,身姿挺拔——这样一个人怎么一点也不引人瞩目呢?
她隔着四十三级台阶看了剑客一眼。
等到还剩三十七步的时候,她转身,聘聘婷婷走回了。
她不是在迎接剑客的到来。
她只是在确认。
苏大家唱的是一曲《西厢记》,那崔莺莺和张生缠绵悱恻的故事。牡丹绣样的衣裳,身段纤瘦,白皙削瘦的手指时而捻时而挑。再看那妆容,修眉俊目,口若朱丹,那双染了胭脂色的眼水波横生,只让人赞得好一个俊俏的小娘子。
剑客从身上摸出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块热气腾腾的炊饼,香气扑鼻。闻着那气味,他觉得自己腹中饥饿。
剑客咬下去,缓慢嚼咽起第一口来。本就是料到了这情景,他在路上便已买好。
还是那名汉子卖的炊饼。不为别的,分量足,味道好,他也的确饿了。
剑客嚼着炊饼,视线一刻也不离台上那人。
苏大家模样出挑,嗓子却是比模样还要出挑上不少。
“……本宫、始终、不同。”
苏大家顿了顿,眉眼端的是秀丽婉庄。台子下人多,有老客,有新客,挤挤攘攘,本该是一派喧嚣,此刻全都噤了声。
苏大家向来厉害,唱功了得,台步了得,能唱能走,一时间是抢了许多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