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放了高考前的温书假, 林谨承中午回家换书, 他的书包还在图书馆里占着座。
这几天他都泡在那,无论如何,不想待在家里。
钥匙一插入锁孔,他就知道林肇言回来了。
林谨承平时尽量避免与他碰面,便绕到一旁的窗台,宁愿等他走了再进去。
至今记得那扇窗户没打开,连白色窗框上的灰色指印都清晰刻在脑海里, 林谨承走近了往里看, 视线触到林肇言因为急促喘气而变形的脸。
他倚靠那架黑色钢琴,气雾剂的喷口对准喉管, 徒劳地按动几下压嘴, 药瓶很快从手上滑落。
林肇言被窒息折磨,手指抓扯衣领试图多呼入一些新鲜空气。
可惜没用。
抬头看到儿子, 他手还来不及伸出,人就一头栽倒。
林肇言没有立即失去知觉, 嘴大大地张开,五官痛苦地拧绞, 还在笨拙地扭动身躯,宛如被生剥鳞片的鱼。
再过一阵,他彻底安静了。
林谨承木然地注视,疑心林肇言下一秒还会爬起来, 劈头盖脸地斥他这样不好, 那样不对。
疑心哪个房间还藏着脱光衣服的女人, 随时都会冲出来,无所顾忌地坐到林肇言身上,笑话他儿子少见多怪。
蝉鸣此起彼伏,他立在房檐下,那具多半变成尸体的人在视野里慢慢化作一堆泡沫。
林谨承面如纸色,踉跄着后退几步,站到院子里。
炽热的阳光兜头浇下,他却冷得全身发抖,寒颤沿膝盖升上去,听到牙齿磕碰的声响。
心里不是不怨恨,为什么要让他目睹?
同时好像卸掉了体重一般轻盈自在,毕竟从发现赵姝萍偷偷往酒里放药,林谨承就在等着这一天。
不用脏了他的手,既能摆脱林肇言,又能把闻萤牢牢地拴在身边,一石二鸟简直不能更周全。
几分钟后,林谨承恢复镇定,换上惊慌失措的语气拨打120急救电话。
当救护车赶到时,十八岁的少年悲痛欲绝地摇晃父亲身体,双手颤抖着尝试把气雾剂喷口塞进他的嘴,仿佛拒绝接受他早已离世的事实,一众医护人员无不为之动容。
之后的一切理所当然,林谨承的表现不露破绽,他瞒过了所有人。
*
“再选一遍,我还会这么做。”
“我不后悔,不内疚,不向众神祷告,也不和命运讨价还价,反正人终究是要死的,谁来到这个世界,都不可能活着回去。”
“闻萤,这件事过去很久了,我们向前看好吗?”
遮光窗帘合拢后,房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万籁俱寂,视觉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他们侧躺在床上,林谨承的胸膛紧贴闻萤后背,她甚至可以数出他的心跳,一下下猛烈地撞击。
闻萤心里也是黑漆漆的,他的话像一团阴霾压得她喘不过气,把路走到尽头一样,再掀不起情绪的波澜。
他双臂搂紧她,腿也压住她的,不让她有丁点出逃的余地。
林谨承说话的时候埋头在闻萤颈窝里,呼出的气流吹弹到她脖颈的皮肤,可她连痒也感觉不到了。
闻萤大睁着双眼,似乎看到林肇言去世后,那段时间赵姝萍提心吊胆,活得不成人形。
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在外漂泊多年,只为能有一天在某地扎根,可赵姝萍最后不得不放弃了打拼积攒的一切,万念俱灰地跑回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