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解释道:“戥子的价值,不在什么戥子实物本身,而是在那些刘承规精心刻画出来的刻度,以及那些大大小小的秤砣上边,遇到识货的,就会变得值钱,很值钱。即便带不走戥子,师父也可以帮你依着原有规范,准确描绘出刻度间距,再缝补还原那些略有磨损的大小秤砣,所以李十郎才会如此提醒。”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与裴钱正色道:“不过这桩属于你的挣钱机缘,你争与不争,在两可之间,都是可以的。”
裴钱毫不犹豫道:“那还是算了吧,懒得再跑一趟。”
周米粒立即说道:“裴钱裴钱,我兜里金元宝和银锭儿还多着呢,一条条英雄好汉,只等着我一声令下,就出门去大展拳脚嘞,你们可别是担心钱不够啊。”
裴钱拧了拧小米粒的脸颊,“就不是这么回事。”
陈平安让裴钱留在屋内,独自走出,在客栈柜台那边,见到了一行人。
有些讶异,因为与自己一样,显然都是刚刚登船没多久的外乡人。
一位背书箱的年轻儒士,弱冠之龄的面容,神色从容,他腰悬一枚书院君子玉佩。
陈平安对此并不陌生,钟魁,还有剑气长城那位君子王宰,都有。样式相同,篆文各异。
那个儒生,正在与那店伙计商量着戥子怎么买卖。
此外还有一个背桃木剑的年轻道士,身边站着个少年僧人,背着个用布遮掩起来的佛龛,是那随身佛。
年轻道士长得尤其风流倜傥,正在与同伴小和尚低声笑道:“听说这条渡船有座城内,有个家伙自称是某佛转世,定是那邪见外道无疑了,我们要不要把书呆子晾在一边,斩妖除魔去?”
少年僧人默不作声。
三人见着了陈平安,都没有什么惊奇之色。
而陈平安更多的注意力,还是站在客栈外街上不远处的一位持剑老者,剑仙无疑了,还有可能是一位仙人境。
背桃木剑的年轻道士却已经缩手入袖,掐指心算,然后立即打了个激灵,手指如触火炭,悻悻然而笑,主动与陈平安作揖致歉道:“是小道失礼了,多有冒犯,得罪了。实在是这地儿太过古怪,见谁都怪,一路战战兢兢,让人好走。”
确实怪异,他们虽说身份特殊,职责所在,所以在这条渡船上畅通无阻,但是想要更换城池,一样需要解谜一般,通过层层关隘,没有捷径可走,亏得元雱这家伙好像无所不知,才势如破竹一般,最终抽丝剥茧,循着那条不断清晰起来的脉络,一路来到这座外乡过客最难进入的条目城。
不然这位龙虎山天师府的黄紫贵人,觉得如果是换成自己单独游历这艘渡船,那么哪怕有保命符傍身,没个七八十年,就根本别想离开了,老老实实在这儿鬼打墙似的,至多是一处处游山玩水过去。那几座城,其实个个大如王朝山河,游历路上,有人归持灯笼,上书“三官大帝”四字,红黑相间,悬于门首,可以解厄。有人以小杌插香供烛,一步一拜,以此虔诚拜香至山顶。
有个卖酒的长脸汉,一喝高了,就与酒肆的账房先生发酒疯,说要诛你十族。
有个名叫不准的疯癫汉子,手持一大把烧焦的竹简,逢人便问能否补上文字,定有厚报。
有驿骑自京城出发,快马加鞭,在那驿站、路亭的雪白墙壁上,将一道朝廷诏令,一路张贴在墙上。与那羁旅、宦游文人的题诗于壁,交相辉映。还有那白天汗流浃背的轿夫,深夜赌博,通宵达旦不知疲倦,使得在旁屋舍内挑灯夜读的官员摇头不已。尤其是在条目城之前的那座本末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