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尚宗的母亲妹妹病了,祖父祖母病得更重,全家人健康的只有邹思贤父子。
但邹思贤得出门打点各种关系,给家里谋个安稳的身份和落脚点,邹尚宗也只有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根本照顾不了长辈。
不得已,廖小姐只能拖着病体伺候公婆,打点家务,照顾孩子。
那是邹家最落魄的一段时光,有钱带出来但也不敢花,唯恐落在邻居眼里成了坏分子,被捉出来批斗。大冷的天,衣服是用冷水手洗的,廖小姐本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冻疮长了一茬又一茬,红肿发黑。
吃没好吃,喝没好喝,拖着病体操持家务,偏偏邹家公婆失去祖产是心病,病了好几年都没见好。
病到后来廖小姐都死了,公婆都没有好。
廖小姐是积劳成疾而死的,偏偏其实邹家老两口的病情,除了刚开头一年,后来真没到下不了地的地步。
最起码生活能自理,力所能及的家务也能干的。
一家人其实都知道,但邹家老两口被人伺候了大半辈子,这已经是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儿媳妇伺候公婆,不是正常的吗?
然后这个儿媳妇就熬死了。
邹尚宗永远忘不了母亲在眼前咽气的场景,他其实是恨祖父母的,对父亲,又爱又恨。
但现在随着邹思贤的一再续娶,那份爱逐渐被消磨,恨意愈多。
只不过,他从来没忘记过母亲垂死时的叮嘱,你必须听话,不能恨你爸爸,最起码,不能让他知道你恨他。
邹尚宗一直牢记着母亲这句话,也做得很好,但现在天天看着姜艳的意得志满,他觉得自己快憋不住了。
只是他还是得憋着,他父亲的事业越做越大,他不能便宜了其他女人和她们生的孩子。
闭目喘了几口粗气,将书房门牢牢锁上,邹尚宗坐在书桌前,在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
端详半晌,拧开笔身,墨囊竟然缠绕着一张窄小的纸条。
能让邹尚宗这个小心翼翼藏着的,当然不是一张简单的纸条。
这是上次去胡老大那边时,他偷偷藏下的。
邹思贤和胡老大初次合作,谁也不信任对方,于是就留下纸条凭据,事成后当面交换撕毁。
价码在谈的时候有分歧,于是凭据前后写了两次,邹尚宗当时神差鬼使,主动接过第一张凭据撕毁。
他是撕了,但其实没撕得很碎,除了父亲看过来那两下,他后面都是做的假动作。
这四块碎纸他藏起来了,回来黏上,小心翼翼藏在钢笔里。
邹尚宗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没啥意义,毕竟他和他爸是一损既损,一荣既荣的。
但什么也不做,他又憋屈得慌。
打开纸条看了一遍,他将其小心藏回去,呆坐良久,才抿了抿唇开始工作。
在工程队进驻前这点空隙,姜艳领着邹思贤去姜家的四合院拜访。
既然有一个亲二叔在杨市,之前忙着就不说了,现在腾出空来,当然是要去拜访一二。
毕竟,在姜艳嘴里,她这二叔和她家关系非常好。
邹思贤未必不知道其中有猫腻,但看破不说破,对于小了二十年的娇妻,老男人们一般都十分宽容的。
姜家对此没有太大意见,要来就来呗,看在姜大伯的面子上,他们还是会招待对方的。
哦对了,姜父把三个侄儿也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