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着输入:“你现在应该全神贯注于你的运动生涯——”
又过了十来秒,她把那句话删掉了。她知道自己心口不一,最后干脆什么都没说,关掉了手机,闭眼睡觉。
这一夜,她梦见了程亦川。
梦里,穿着运动服的少年在红白相间的跑道上像风一样跑着,热烈而清新。她站在终点处看着他,看他越来越近,看他笑容灿烂地朝她挥手。
睁眼时,清晨的日光照进窗来,天窗上有猫优雅地走过,俯下身来懒洋洋地挠挠身子。
宋诗意揉揉眼,叹了口气。
离开北京前,钟淑仪做了一顿好菜,叫上陆小双,三人一起吃了顿饭。
宋家人不善于表达情感,总是活得很硬朗,钟淑仪是,宋诗意也是。但这一晚,钟淑仪不停给两个姑娘夹菜,嘱咐她们多吃点。
饭后,她从柜子里拿出两只翡翠玉镯,给了姑娘们一人一只。
她说:“这是我妈留给我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玉,但对我来说很有意义。现在我把它们给你俩,我不奢求你们大富大贵,就希望我的两个女儿这辈子平安健康。”
过去执迷不悟的,不知什么时候消弭殆尽了。离开她住了大半辈子的老胡同,忧愁之中似乎也有如释重负。那些交往一辈子的人,因为离她远了,反倒不用再去担心他们的目光与非议。
宋诗意埋怨了她二十来年,说她总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如今她才终于想通。
时间仓促,这一年又过去一半,但她活得比以往更轻松。宋诗意去了冰岛,每日会打电话跟她说说话。陆小双惦记着她一个人在家,总会买菜来央她做好吃,她明白,小双是怕她孤单。
偶尔想想,她依然是幸运的,少了丈夫,却多了个女儿。
她在机场送走了宋诗意,临别前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说:“你放心训练,妈在家等你。”
宋诗意点头,转身离去,在安检口又忍不住回头。
母亲终归还是老了,刺眼的白发,难掩的皱纹,明明刚才说再见时还在笑,这会儿远远望过去,眼里分明有闪烁的泪光。
她的眼眶一热,想跑回去抱抱母亲,却还是按捺住了。
成为运动员以后,东奔西走,常年不在家。钟淑仪从未说过想念她,她也从来没有撒娇说想家。大抵每个选择都开启了不同的人生,她的选择是雪山,而钟淑仪的选择从不理解到理解,让令她如今更有底气去全力追梦。
宋诗意归队了,很快开始和昔日的队友们一起训练。
归队第一天,不少人来问候她。
“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说退役了吗?”
“腿都好啦?”
不论是真情实意的关心,还是虚虚实实的试探,她都笑着应承下来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她知道。
程亦川倒是拉上一帮人,替她搞了个欢迎仪式。由魏光严把她叫出去,说是吃顿饭,结果基地外的小餐馆里被彩带和横幅打扮得不伦不类,一桌的大鱼大肉,满堂的大老爷们儿。
薛同在,陈晓春在,魏光严在,连丁俊亚都来了。程亦川欢快地站在椅子上,高呼:“一,二,三——”
大家齐声喊道:“欢迎回家!”
椅子上的猴子拉响了拉炮,彩带喷射而出,洒了她满头满身。
宋诗意笑了,在那漫天彩带里,看见大家笑容满面的脸,最后仰起头来,看见了那双淬满笑意的眼。
少年神采奕奕从椅子上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