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到最后,笸箩里已经没有馒头了,只有个掉在地上沾了泥土的,可怜兮兮地躺在一旁。分馒头的薛家小厮瞧他可怜,便将没沾上泥的那一半掰给他吃,正说着让人刮点锅底剩下的稀粥给他,一回头,那疤脸少年竟伸手抢了另一半,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朝远处狂奔,生怕被别人抢了似的。
一辆简陋的马车自城外而来,其车窄小,想来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车旁跟这个中年随从,络腮长须,骑着头黑驴。车夫挥着鞭子驱赶路旁乱哄哄挡道的灾民,忽地一个少年冲将出来,一脚踩滑了道上的石块,摔倒在地,嘴里的半个馒头也滚落出去,被受惊的马儿碾在蹄下。
车夫甩着鞭子喝道:“哪里来的乞丐!还不快滚!莫要惊了我们老爷的车马!”
那疤脸少年低着头,望着马蹄底下被踩扁的半个馒头,诺诺地爬起来往旁边走,本已走到了道路一侧,他忽地又趁车夫不注意,调回头来一把抓起马蹄旁边的脏馒头,三下五除二地吞干净了,直吃得嘴边都是泥星儿。
马儿长嘶一声,车夫叱骂他道:“你个小王八蛋,不要命了!”
车帘微微一动,一只骨节分明、指间布着几只武茧的手探出帘来,半边的剑眉星目向外望去,只见层叠灾民之间,有道瘦薄的背影,瘸瘸拐拐地往林子深处跑去,那人有一条腿显然不大好用了,在林间土地上以脚尖拖出一道明显的痕迹——他赫得一惊,愣在车中几忘了方才要说什么,只是手臂抬得久了酸楚胀痛起来,才痛嘶着回过神来。
车旁骑黑驴的中年随夫立即问候:“主子,您的肩臂好像更严重了,没事罢?”
“是……是他吗?”车中人低语自言一阵,忽地揭开车帘钻了出来,直往瘸腿少年方向走去。那中年随从立即下驴,随着自家主子的视线眺去,也见着了个极为熟悉的身影,他却清醒得很,当即附耳劝道:“主子,怎可能是那人。那人如今声名大振,是京中有名的善医了,又自有金幽汀做后盾,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沦落到此种境地。我们此趟无旨离京,若是叫人知道了,就是欺君的大罪,不该再在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招人瞩目——主子!”
可惜他主子鬼迷心窍,是半句也听不进去。他自是气得鼻下假须呼呼飞起,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跟上前去替他主子做好掩护。
燕昶走过去,站在那少年背后,看对方龟缩在树下往嘴里塞半颗脏馒头,破破烂烂的衣衫下露出半条同样脏裸的腿,那腿自膝盖下有一处诡异的本不该存在的凸起,显然是曾被人打断过,又被不懂医的人粗暴地接起,以至于愈合错位,突出了一块。
他眉间微微蹙起,伸出手去,道:“你……”
地上少年脊背打了一个激灵,噎着两腮的馒头慢慢回过头去,大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他。那是种说不上来的眼神,似是厌烦,又似仇恨,更似一种无声的诘问。他盯着面前这个人,馒头堵住了他的舌头,让他讲不出话来,但他从这人腰间的玉佩和发髻中的金簪可以看出,此人身价不菲。
燕昶自也认出他并不是那人,脸上难免失落,但是视线却难以移开。这少年脸上虽落了一道疤,却恰好突出了那双与那人十分相似的眉眼,他像是忽然抓住了什么不可多得的东西,一种拆了东墙补西墙般的慰藉,遂半蹲下-身,低声问道:“你叫什么。”
“……”疤脸少年想了想,张口胡乱答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