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间沈孝回过头来,终于看清了那个煽动人心的人。
陌生人,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
他根本就不是灾民,是谁派他来故意煽动流民作乱的。
“你——”
那人打断了沈孝的话,阴毒地笑了笑,“沈大人,一路保重。”
“哗啦”一声,沈孝落水的声音被淹没在群情激愤的灾民怒吼中,一时无人察觉。
八百里加急,三日后消息传到了长安城,信使下马时腿都冻僵了,一路上拉屎撒尿都在裤子里,抬上宫殿时浑身都是臊臭。
“洛府灾民叛乱,砸毁堤坝,烧抢府库,静仁县县令沈孝殉职,求皇上速速派兵镇压!”
正元帝这几日身体刚刚好转,又开始在含元殿处理政务。骤闻消息,他猛然一拍桌子,桌上笔墨纸砚都跳了一下,“叛乱?!”
赈灾怎么能出叛乱的事情,是不是沈孝中饱私囊,克扣了灾民口粮?
前朝作乱就是这么来的!
正元帝气急,噌一声就站了起来,准备绕过桌子去细细质问信使。可他忘了自己身体情况,站得太急,又怒火烧心,两厢交加,眼前登时就是一黑,只觉得脑子嗡嗡响成一片,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直挺挺向后倒仰过去。
洛府前脚叛乱,后脚陛下大厥,卧床不起,无法处理政事。1
没办法,一国政务必须有人担着,群龙怎能五首。于是太子刚解了禁足不久,就开始全面监国。
东宫权柄更盛往日。
所有人心里头都揣着琢磨——隆冬将至,陛下能不能熬得过去,这还另说呢。
如今该去烧谁的灶头,这简直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五日后,含元殿。
太子监国,第一件事就是下了一道急召,命七皇子李勤速速归京。
甭管是为了“以工代赈”造成灾民叛乱的公事,还是因为七皇子趁太子不备分了太子权柄的私事,但太子监国,七皇子讨不到好,这根本就不用怀疑。
厚厚的雪压住了宫殿顶上的琉璃瓦,就愈发显得朱红宫墙猩红狰狞。
太子监国,以陛下名义下诏急召,李勤不敢不从,不管雪路危险,一路赶回了长安城,连身进宫的皇子常服都没时间换,草草脱了那身风尘仆仆的披风,就脚步匆匆去了太极宫。
高高汉白玉台阶上,李勤刚上了几步,台阶上就走下来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七弟可终于赶回来了。”
太子斜眼看去,脸上都是讽笑,“黄河治理是个大差事,七弟初担大事,没有经验,难免出了点岔子。”
他说着就拍了拍李勤的肩,“以工代赈,七弟怎么会同意沈孝的这个馊主意?啧啧,洛府都被你逼成了什么样子。”
拍在肩头的手像是毒蛇一样,李勤压着心头不满,笑道,“大哥,臣弟许久不见父皇了,还是先去给父皇请安。大哥恕罪。”
说着李勤迈步就要动,可太子一伸手就拦住了李勤,眼睛展过来,“父皇病着呢,太医说了,最要静养,不可情绪激动。七弟还是别去了,我怕父皇看见你,又要生气。”
太子笑,“还是说七弟就想专门给父皇添堵?”
这是什么话!
李勤从今往后还不能去探望正元帝了,否则就是不孝么。
李勤心知目下和太子争个一时高低没有必要,他谦卑拱手,“那臣弟就在殿外给父皇磕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