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从来没养过孩子。
景明山上倒是有数不清的生灵, 按理说都是他的孩子, 但是哪一个容瑾也没管过啊。大家都是天生地长,植物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择生长地, 或者向往阳光, 或者地处阴凉,动物们自在地奔走, 捕猎,或者被捕猎。这些都是自然规律,容瑾从不插手。至于那些生了灵智的小妖怪, 愿意留在山里也好, 愿意出去闯荡也行, 容瑾无所谓。只要不造多余的杀孽,他从来不管。可以说,他“养”过的所有生灵,全都属于放养, 而且是放得极其随意的那种放养。
小孩身上的衣服早已经在跌跌撞撞又凶险的赶路中变得泥泞破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但男孩的手却柔软又细腻, 除了是孩子的原因,也说明, 他是没做过什么苦力活的。
容瑾牵着男孩的手,感受着其中微微跳动的生命力, 脆弱又美丽。容瑾发愁地想, 养一个这样娇嫩的, 没有任何在山林中生活经验的,人类的孩子,肯定不能像种花种草,养小猫小狗一样,每天浇点水喂点食就完事了吧?
看来以后想睡就睡,一睡就是好几年的日子彻底结束了。
至于具体到底怎么样养孩子,他得去他那几个热爱收徒的好友们那里走走才行。
容瑾牵着孩子,一人一神沉默地向山的深处走去。自从埋葬了他的母亲,这个小孩子就一直垂着头,沉默温顺地跟随着容瑾。除非容瑾跟他说话,他从不主动出声,独自和一个初次见面的神待在一起,也完全没有任何忐忑好奇,先前的悲痛欲绝之后,他身上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
容瑾除了之前问这孩子的那几句话,再没问过其他的事。看女子的模样,容瑾也能猜到,他们在被什么人追杀。能破釜沉舟地向山里跑,请求一个只见过一面,极少应答的神灵的帮助,可见这母子二人,已经再没有什么人能够依靠了。他不想再给这孩子任何的压力,或者让他升起什么不好的情绪了。至于那些追杀的人,反正他们进不来景明山。
失去了唯一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这孩子就算再如何哭闹崩溃都不为过。才五六岁呢。
容瑾感受着身边小孩子身形的稚嫩和与之完全不符的早熟隐忍,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绝大部分神都是冷漠的。其中有一些愿意倾听凡人声音,为他们实现愿望的神,也不过是为了香火和修行。而容瑾是对这些不以为然的那类神。
这大概和容瑾的神职有关。他生来就是一山之神,山中无数生灵和依山而居的人们都仰仗他而活。这座山是他坚不可摧的根据,不必仰仗人间的香火。在容瑾心中,天生地长,万物自有其规律。神虽然高高在上,但也不该随便插手其中。所以他偶尔醒来,所做的事,也不过是顺手将山中迷路的孩子送出去而已。
这次,大概是因为那女子数十年如一日的虔诚信奉,容瑾答应了保护她的孩子,抚养她的孩子长大。
这是容瑾第一次感觉到,责任两个字的分量。
……
一处干净整洁的静室内,摆着一扇屏风,一座矮几,零星的几张坐席,矮几上的薰炉还里燃着清淡的兰香。容瑾穿着一件深色的长袍,一个人坐在矮几边的坐席上,安静地喝茶。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男子笑着走了进来。那男子很年轻,容貌俊美,穿着一身道袍,但道袍歪歪扭扭的,不像什么正经道士,整个人的风格和这间静室格格不入。他随意地盘腿坐在容瑾对面,笑道:“这可真是稀客啊。怎么不在山里睡觉,跑到我这儿来了?”
容瑾主动伸手给道袍男子倒了杯茶。
男子一愣,眉毛得意又惊诧地挑起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