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劳顿,请祭酒与诸博士先入驿馆安歇,明后日再谒见大王。”王绾说道。
“弊人与博士并不……”入秦就是为了谒见秦王,淳于越很担心王绾说的‘明后日谒见’只是说辞,故而想今日就谒见,他身侧的叔孙何连忙插言,“丞相既有处置,祭酒与诸博士便先入驿馆,等候大王相召。”
“善。”王绾特意看了叔孙何一眼。他的安排就是明后日谒见赵政,今日谒见是不可能的,今日大王正在召见荆国来的阳文君之弟阳褿。
“寡人闻之,阳文君叛荆王身死,你却袭阳文君之爵?”曲台宫内,阳文君阳褿毕恭毕敬的站着,赵政对他还活着甚是意外。记得当年他与寿陵君一同使秦,寿陵君后来被荆王所杀,以阳褿的身份和所为,荆王居然没有斩草除根。
阳褿是芈棘的侄儿,也就是赵政的表叔伯。阳文君、松阳君都是亲秦的,见一见自己的表叔伯,问一问楚国如今的形势,这才是赵政的本意。对他的问题,阳褿恭敬相答:“禀大王,臣未叛寡君,寡君自不罪臣。今楚国封君、誉士皆世袭,臣兄无子,故臣袭爵,寿陵君之后也袭爵也。”
阳褿答的详细,赵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荆王为何……”
“寡君言,我等非其敌也。”阳褿知道赵政的疑惑,解释道。
“寡人方是荆王之敌,故而怀柔安抚你等?”赵政有些懂了。
“非也。”阳褿又一次解释,“寡君曾言,大王非寡君之敌也。”
“寡人非……荆王之敌?”赵政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甚至怀疑这是阳褿的谎言。可阳褿脸上毫无作伪之色,再说他已离楚入秦,没必要为荆王说好话,他此来也不是劝自己不要亡楚的。
“然也。”阳褿不在意赵政的怀疑,继续道。“寡君之敌,乃行秦律之众官吏也。寡君与大王皆是君王,诸国争霸,然君王置他国君王于死地否?不然,此不详也。
天立秦国,以大王为秦王,杀大王,此不详也;天立楚国,以寡君为楚王,杀寡君,亦不详也。春秋之时士卒皆贵人国人,战死者少矣。何以?杀贵人不详,贵人不杀贵人也。司马法有云:‘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乃是此理。时入战国,诸国不争霸而争地,灭国屠城,杀人盈野,贵人、庶民杀贵人也。
大王乃一国之君,寡君亦一国之君,寡君之敌非大王,寡君之敌乃使贵人杀贵人、使庶民杀贵人之政制、军制也。”
话到此时,赵政才有些明悟,他道:“荆王之敌乃我大秦之制、大秦之律……”
“亦然,亦不然也。”阳褿点头之后又摇头。“秦制秦律何人所置?关东三晋游士也。秦制秦律何人所行?庶民出身之官吏也。故寡人言之,秦楚之战乃贵人与庶民之战,非寡人与秦王之战也。
试问,昔日楚军入咸阳,焚秦国社稷否?焚秦国宫室否?他日大秦一天下,乃大王与秦国贵人之天下,仰或是秦国庶民之天下?”
“大秦即寡人,寡人即大秦,何言贵人与庶民?贵人庶民,皆寡人之臣子。”赵政疑心很重,他听出阳褿话语中几丝游说的味道,有些不悦。
阳褿感觉到了赵政的不悦,他并不畏惧,顿首后正色道:“臣闻之,卑不谋尊,疏不间亲。臣本不该相谏,然大王乃姑母之孙,故臣当谏之。
君王,贵人之尊,乃贵人也;官吏将卒,以秦国之制,俱庶民也。天有十日,人有十等。贵人庶民自古便不相和,是故楚国丁壮虽少,从不征闾左之卒;士卒再多,亦不设无贵人将率之师旅。大王今帅庶民以杀贵人、灭诸国、一天下,此危矣!假以时日……”
阳褿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