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闵安手上的白瓷小盏碰了桌案叮当响,连带着里头浮动的碧色茶汤荡了又荡。
他终于转过头,那目光不含温度,透着冰冷寒凉。
可魏业好似根本就不怕他。
郭闵安觉得这个人真是古怪的厉害。
他很少跟魏业打交道,其实说来奇怪了,以前在任的知府,又或是他的那些同窗旧友们,他所见官商勾结原也多了去,说穿了,这世道,没人跟银子过不去,要单凭着朝廷这点儿俸禄就能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那是痴人说梦。
那些人挥霍无度,恣意潇洒,哪来的银子?还不是靠着似魏业这样的富贵人家,孝敬上来的吗?
郭闵安入朝也有二十年了,一步步的爬到今天的位置上,又坐稳了齐州知府这把交椅,他甚至这其中的肮脏,心中虽有不屑,但那也不过是秉持着人最后一点本心罢了。
这些年他在齐州为官,手上并不干净。
曹家、宋家、温家这齐州城中稍稍说得上名号的,谁没给他知府衙门送过银子?
可唯独魏业。
郭闵安冰冷的眼神始终落在魏业的身上,他一时觉得眼前的人影是飘忽不定的。
他看不真切,也捉摸不透。
魏业,究竟在想什么呢?
“魏业,我给你们家留了面子,也成全了你的体面,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郭闵安的冷言冷语还未止住,把视线调转回来,不肯再看魏业一眼,“犯了事儿的,是你们家,东西丢了,也不是我捏造出来诬陷你的,我便是拿了你魏家女眷,又如何?殿下回了齐州城,我也是公事公办,殿下再为你们家抱不平,又能真的拿我怎么样?”
他一面说,一面冷笑了一嗓子:“殿下高看的,是二姑娘,可不是你魏家和魏业。”
这句话是戳了魏业心窝的。
他何尝不明白呢?
黎晏心里分量重的,从来只是魏鸾一个而已,真出了什么事儿,护住了魏鸾,黎晏也就不会再插手了,以往没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捎带手的帮衬着魏家一把,人前人后抬举魏家,给魏家体面,那是看在魏鸾的份儿上,又不妨着谁的事儿,黎晏才肯给这个体面,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黎晏真的还愿意插手吗?
魏业拿不准。
他心下怅然无措,面上却始终不肯表现出来。
他今日请了郭闵安来,是为自己的私心,言语间不卑不亢,也是希望郭闵安能知难而退,退一步,成全了魏家,也成全他自己。
只是魏业没料到,郭闵安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压根儿就不吃他这一套。
看样子,这个人来之前,也是铁了心了。
魏业回头细想,将郭闵安进门后所说的字字句句,全都在心上重又过了一遍,临了了,他隐隐的品出味儿来。
他把嘴角往上扬,那弧度又拉的大:“郭大人,你心里有想办的事儿,我今日请了你来,也自然有我想办的事儿,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觉得呢?”
郭闵安这才来了兴致,高高的挑眉再看过去:“说来听听?”
“大家都是聪明人,说话真不必这样兜兜绕绕,要论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我好歹经商多年,也在京城混出过名堂的人,郭大人真想要在我这儿讨着什么好儿,只怕很难。”
这话绝不是魏业夸大自个儿,郭闵安眼中一时闪过赞许:“一直都知道你是个不卑不亢的人,这世道,人前人后,不卑躬屈膝,真是难得”他又把话音往长了拖,“说吧。”
这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