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游廊和甬道,张小娘子放肆的声音格外刺耳。
殷红豆头皮发麻,这小娘子真是会作死,她大概没想到特地清了场的宝云寺,塔楼这边确实没有别人来,但傅慎时本人却来了,而且她那话未免也太恶毒了些。
老老实实地垂头站着,殷红豆余光瞥向傅慎时,他的面目依旧没有表情,精致的侧脸线条流畅,浓密的睫毛下,一双褐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墙壁,阴沉得有些骇人,他纤瘦的手握住扶手的首端,青色的筋脉像藤蔓不动声色地攀爬而上,像蓄势待发的林野青蛇,滋滋吐着信子。
殷红豆当然知道,喜怒不行于色的傅慎时已经动了怒。
墙边啜泣声消失后,张小娘子吸了吸鼻子,便听得丫鬟柔声劝道:“姑娘在家中不是答应好了么,只来见一见,到时候说八字不合推了便是,毕竟是老太爷答应下来的事,若是反此时悔,岂不是影响张家声誉。姑娘大了,不能凡事任性,叫长辈们为难。”
张小娘子如鲠在喉,带着哭腔道:“万一傅六看上我了怎么办,八字是男方家去合的,若是这事办不好,难道我一辈子就要跟个残废度日么,那不如叫我去死了算了。”
丫鬟忙道:“姑娘胡说,老爷夫人怎么舍得姑娘受苦?一会子还要见侯夫人,姑娘快把眼睛擦一擦。”
顿了一会儿,张小娘子声音里略带娇羞地回复道:“咱们去找个地方洗把脸重新上妆,我听哥哥说今日流云公子还要找方丈参禅下棋,久闻大名,未曾谋面,初次见面,我这副样子倒是失礼。”
张小娘子此时和方才骂傅慎时的声音,简直判若两人。
傅慎时紧紧圈在扶手上的指头微微一动,当年京中惊才艳艳的三个才童,皇后的表外甥便是之一。当时他排行第一,流云公子排第二,因品性闲散飘逸,这些年多在外地游学,见首不见尾,便被人取了个“流云公子”的雅号。
说起来,他们算是旧友。
殷红豆却纳闷着,那个什么流云公子既然是来找方丈,怎么会和张小娘子撞上,除非她有心找过去……那便有趣了。
扯了扯嘴角,殷红豆突然觉得今日跟来宝云寺,简直是极大的错误。
过了一会儿,墙外丫鬟道:“姑娘,回塔楼去吧,那边有水……”
丫鬟和张小娘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殷红豆和时砚站在傅慎时身侧纹丝不动,也不敢动。
殷红豆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猜想,最可怕也最符合傅慎时性格的一种,便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成了这桩婚事,娶了张小娘子回来好生折磨,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真是如此,傅慎时心中又多添一分仇恨,张小娘子做了长兴侯府的六奶奶,这恐怕对殷红豆将来的出路没有益处。
但殷红豆也明白,傅慎时不出这口恶气是不可能的。
不知过了多久,殷红豆站得膝盖都有些疼了,才听到傅慎时面色如常道:“去方丈那儿。”他声音平静如水,却又冷如寒冰。
时砚稳稳地推着傅慎时的轮椅,殷红豆乖巧地跟在后面,去了方丈的院子。
方丈住的院子没有门槛,也很宽敞,庭院里植了几颗挺拔松树,摆着一张方形石桌和两张石凳。
主仆三人刚进去,院子里伺候的独臂僧人点头行礼,随后便去房间门口禀道:“方丈,长兴侯府傅六爷来了。”
玄元方丈离开从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东西,他脑袋光溜溜的,蓄着长胡子,穿着黄色的袍子,与寻常僧人并无两样,他笑容可亲,殷红豆与他对视起来,如同方才见过的普通僧人一般,一点压迫感都没有。
傅慎时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