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夜锋怔了怔:“求主人明示……”
“其实很简单。实话就是……我舍不得你罢了。你跟了我十年了,夜锋,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说你愿一死谢罪,可我又哪里舍得……让你去死呢?”
楼夜锋闻言浑身一震,他不敢置信般地抬起头来看着主人,只见主人那温润的目光中,尽是信任亲近,不但与往日并无半分差别,甚至更多了三分……怜惜。
然而他撞上主人这目光,却只觉得如同针刺一般,不自在极了。他喉头动了几下,而后用嘶哑的声音略带颤抖地道:
“能得主人如此看重……属下感念之极。可,可属下……已是一介废人,再无法为主人效力,主人……便是再看重,怕也是……没有半点用处了。”
“…………”
裴年钰顿时怔住了,心头宛如被什么东西啃咬着一般,瞬间泛出了细细密密的疼惜。
他说舍不得,说的明明是舍不得他二人的情谊。可楼夜锋却直接理解成了……舍不得他为自己所效的力?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今天一直心中隐隐有些奇怪了。他自来见楼夜锋时起,只觉他言行举止都拘束之极,不同往日。
可楼夜锋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裴年钰不由得眼前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十年前的楼夜锋,在影卫营中被自己挑中,彼时二十岁的他眼神冷静而锐利,跪地认主之时语气坚定,宛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出鞘利剑,只待主人挥起以斩天下。
七年前的楼夜锋,随他出任塞北云州,在那苦寒之地猎得一匹黑色巨貂。裴年钰命人将黑貂皮裁作斗篷,连带一把绝世宝兵无影剑,一并赐予了他。
楼夜锋干脆利落地系上黑貂斗篷,一身浓重的黑色站在塞北的旷野肃风之中,用如鹰般的凶猛和忠诚站在身后守护着他。
四年前的楼夜锋,经历过刀剑血雨磨砺的他早已敛去了锋芒,而手段火候却一天更比一天纯熟。深宫殿宇之中,他用低沉的声音与他商讨着一条一条的计划,步步为营拆解着对手的杀机。
裴年钰不由得有些恍然。
以前的那个楼夜锋,虽然对他恭敬,但行止间却自有种不卑不亢的傲骨之风,如同一柄铮铮的长剑,剑意凛然,天下无双。
但……现在他眼前的这个楼夜锋,已过而立之年,却跪在地上用卑微和小心翼翼的语气,说着自弃一般的话语。
裴年钰看着他叩首时背部弯出的那条恭顺曲线,只觉得他身上那股曾经无坚不摧的剑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