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蒙也只是绷着半张脸,弯腰将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冷冷地抽着气。
屋内的气氛冷到了极点。
对于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他们不是第一次争辩了。
韩蒙也清楚周孝让是什么人,一般也不太在意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平时笑笑敷衍几句就过去了。
可看到这屋子里堆满了对付妖用的冷冰冰的仪器,就让他止不住回忆起那晚母亲在医院里惨死的情景:病房里摆满了各种医疗仪器,“滴滴滴”地响个不停,恍惚之间,那些医生已经将复杂的电线缠在她的身上,可是她却再也醒不过来了,仿佛那些人并不想为了救她,而只是摆设了一场凌迟的仪式。
那是在韩蒙十三岁的时候,韩蒙母亲的案子就是由妖监局负责的。
那时的妖监局还叫妖怪管理局,周孝让也还略显青涩,刚刚上手捉妖,对于妖的知识储备不全。他第一次在医院的角落里看到那个清瘦的男孩,他眼眶中涌动着悲痛的泪,打转着愣是没掉下来一颗,眼底全是那股不可凌驾的倔强。
他很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唇,甚至咬出了血,好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大概是失去母亲的悲痛,也许还有对这个社会上的警察、对医生的愤懑。
那一幕,周孝让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当时韩家的人送完遗体都已经散了,只有韩蒙一个人死守在医院门口,坚决悲愤地告诉他们是有人害死他母亲的。
这一点是肯定的。
妖毕竟比普通人类要强悍,至少没有那么容易生老病死,何况韩蒙的母亲还是鲛人一族的佼佼,是妖协的上任会长,妖力肯定不低。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对他母亲下手,她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可妖管局不管这个,他们只负责杀妖捉妖,以及给妖怪们收尸。试问一个与妖怪势不两立的机构,怎么可能会为妖怪伸张正义查明真相,所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回想起这件事,周孝让其实一直都很后悔。
他并不是单纯后悔没有查清韩蒙母亲的真相,而是想如果那时他能再努力一下违抗妖管局的宗旨,出手帮韩蒙一把,至少弄清楚他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好好安慰他开导他——或许他后来都不会走上妖协的路,大概能像他的弟弟韩小龙一样,过着一个普通男孩子该有的生活:读书、上大学、然后工作结婚……
以至于后来周孝让每每拼了命地想把这个少年往正途上拉,都已经来不及了。
韩蒙在妖协成长的速度、以及与那些妖怪之间的感情,远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料。
就在这时,纪龄的低声询问打破了这无言冰冷的气氛:“请问,我来这到底是配合你们做什么?”
韩蒙听到纪龄的话,将牙关紧闭,复杂的情绪顿时从胸腔抽离了些出来,将纪龄拉了过来,指着那玻璃瓶问:“你认得它吗?”
纪龄望着韩蒙所指的方向,怔怔地问:“这里面,不是空的吗?难道有什么东西?”
看来他看不见妖气,至少还未被妖化。
“你先站着别动。”
韩蒙绷着下颚,一跃伸手去握住了玻璃罐密封的活塞机关,费了点力气,将那活塞打开了。外面的新鲜空气注入,那股粉色的气息顿时起了一丝反应,又闻到有它熟悉的味道,慢悠悠地腾升而起,顺着纪龄的头顶开始灌入……
周孝让见到这一幕,想上前制止,韩蒙撇撇嘴拦住了他:“它不会伤害他的。”
纪龄不光是它的宿主,也是它的偶像。这只妖做了这么多事都是为了纪龄,它没道理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