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落座后贾政头一句话便提起贾珠,霎时泪如雨下。薛蟠路上已盘算好了,扮作深沉的模样道:“甥儿不曾见过珠大哥哥,甚为遗憾。不过甥儿看兰哥儿倒聪明、有福相。”
因着方才查看邪祟,贾政已将他当作半个神棍,喜道:“果真?”
薛蟠点头:“只是年幼时不可逼之太过。姨父,太早得功名不是什么好事。眼前放着两个例子。扬州林大人三十四五岁取探花,已算年轻了,身子却不大好。金陵孙溧公子才二十出头中的举,他们孙家紧接着便出乱子、他自己也得了重病险些丧命。福气再深也得有了年岁才能受得起。”
孙府的乱子贾政略有耳闻;有阵子孙溧就藏在荣国府,听下人说孙大人好悬把嫡妻给休了。再想长子贾珠,十四岁进学,莫非也是因年岁太小、得功名太早才出受不住的?不禁愈发后悔早年逼他太过。过会子又问:“依贤甥看,宝玉可有福相?”
薛蟠略为难道:“宝兄弟……不论福分或天赋,皆宁荣两府上下三辈最好。然并不在仕途。贫僧只能说这么多。”
贾政吸了口冷气抬目凝视薛蟠,薛蟠合十垂目。贾政登时想到那块玉上头去了。他年少时也没少看杂书,登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良久,长叹一声:“也罢。他本不爱读书。”
“他只不爱读四书五经罢了。”薛蟠道,“旁的书他极爱读,可谓歪才尽有。来人世走一遭,留名青史免不了。姨父好福气。”
贾政才刚惋惜儿子没有官运,听闻此言霎时宽慰。而后他就……说起如何给吏部官员写信、约他们会面吃茶、举荐贾雨村云云。薛蟠本以为这位会跟自己商议王夫人的事,预备了好几套词儿应对。结果人家压根没提。薛蟠忽然理解了王夫人何以爱财——跟太监爱财是一个道理。钱是她唯一可以获得安全感的途径。顺带也解决了一个疑惑:贾政一个小小的京官,如何能替人谋到比自己高的官职。原来朝中极短地方官员,大把空缺没人填补。贾雨村这样的本来就要复职、只看去哪里。人家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薛蟠纳闷道:“姨父,每三年便有两三百进士高中,再加上举人亦可为官,何至于要起复犯罪革职之人?不怕他们再犯么?”
贾政瞧了他几眼,含笑道:“你还年轻,哪里知道这些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才刚入仕的小官诸理不通、最易生事。吃一堑长一智,革过一回职后自然懂了。再有……”他思忖良久,低声道,“前些年义忠亲王老千岁坏了事。”
“!!!”薛蟠如醍醐灌顶。易储、老皇仍在新君即位,官场大地震也不知震死或冤死了多少官员。谁能想到好端端的太子爷会没了?乃肃然立起,朝贾政躬身下拜,“谢姨父指点迷津。甥儿明白了。”贾政笑眯眯捋着胡须看着小和尚点头。薛蟠心里默默朝皇宫里的太上皇比了个中指。
从贾政书房出来,迎面便看见金钏儿等在廊下。薛蟠上前合十行礼:“白施主。”
金钏儿正欲万福,听见这三个字忙改做合十:“师父,我们太太请师父过去。”
“阿弥陀佛。请白施主带路。”
二人便拐入王夫人屋中。王夫人正端坐炕桌上。薛蟠上前合十,金钏儿轻轻退出。王夫人面色迟疑,久久不言。薛蟠遂也立在跟前不出声。
良久,王夫人终于说:“只丢了金银,再无别的。”
薛蟠诵佛道:“那会很难找。”王夫人一动不动。薛蟠想了想,轻声道,“虽然丈夫靠不住,姨母终究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