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既过,贾府众人用罢午饭,各自在房中歇晌,一派闲适慵懒。
却不知,小小碧纱橱内,两个玉做的人,三句话不对头,哭哭笑笑,又闹将起来。
紫娟、雪雁都已司空见惯,以为这回儿不过和往日一般,姑娘流好大一场泪,宝二爷赌咒发誓和尚姑子念一通,两人再握手言和,又是耳鬓厮磨。
不成想,今日竟出了岔子。
紫娟初时在帘下候着,听见屋里黛玉和宝玉话语高一声低一声,渐渐黛玉不再言语,只偶发啜泣。宝玉竟慢慢发了狠,指天画地说什么“难不成非要我把心肝儿剖出来给你看看?”
紫娟听着这话头不像,心内慌张,恐怕两人话赶话闯出祸来,秀眉微蹙,掀开帘子就要进屋说和。
“罢了罢了,且把我这一世眼泪都还了你!我去也!”黛玉久不做声,忽发奇语,煞白一张面,惨兮兮迎着宝玉,表情决绝道。
紫鹃迎面看见,黛玉脸上泪痕不知何时竟干了。罥烟眉再不似远山青,含情目里盛满诀别意,心头一紧。
黛玉说完这句话,身子晃了两晃,忽然直挺挺向后摔倒。
“姑娘!”紫娟乍见黛玉一脸死气已吓得够呛,耳朵里又全是她话里话外诀别的意味,再见黛玉晕倒,三魂七魄吓跑了一多半,飞扑过去要接黛玉,却哪里接得住。
幸亏宝玉就站在对面,急乱间勉强拉住黛玉一截衣袖,将她身子扯偏,这才没撞上床柱。
两人合力,慌手忙脚将黛玉抱上床。
紫娟低头细看,黛玉面如金纸,出气多进气少,已然人事不知。
“颦儿!颦儿!”宝玉本只是和黛玉为了琐事置闲气,鬼迷心窍,一时吵得狠了,却哪里想到把她气成这样。此刻,见黛玉闭过气去,不知怎的,只觉得往日软玉温香一朝消散,触手冰凉,好似花一样的人儿眼瞅着便要香消玉殒似的。
宝玉哪曾历过这种事,当下手抖脚麻,除了一味哭叫黛玉表字再无一法。
只有紫娟一面指使雪雁去前头叫人,一面下力气去掐黛玉人中。
却说前面屋里,贾母才将睡下,忽听门外喧哗,隐有哭声。睡眼迷蒙间见鸳鸯冲将进来,跪下便道:“老祖宗,不好了,林姑娘不知怎地晕过去了,雪雁来报说这会儿看着竟不大好!”
“什么?”贾母翻身坐起,一面披衣,一面训斥,“端的说甚胡话!她小小年纪,青春少艾的怎会不好?不过,头疼脑热罢了。就是你们这些小蹄子混说话,仔细我让太太打你们嘴巴子!”
鸳鸯平白挨了教训,却知道贾母这是关心则乱兼指桑骂槐,手底动作一点不慢,服侍贾母起床。
门外,雪雁跪在凉地上,正哭得伤心,见贾母出来,刚要说话,却被浩浩荡荡领着一群人从外走来的王夫人劈头盖脸一通教训。
“好么生的大晌午,老太太正在休息,你在这瞎嚎什么?叫外面人听见,还当府里在哭丧呢!”王夫人食指纤纤,指着雪雁就骂。
她本来在屋子里和妹妹闲话,正说到元春近来风光,志得意满的时候,袭人忽来回说什么宝玉又跟颦儿那丫头搅和到了一处,气得面皮都变了色,害她又是心疼又是恼恨又怨贾母偏心非要她的宝玉和黛玉挤在一处,顾不得薛姨妈和宝钗都在,怒气冲冲就往贾母房里赶来。
才将进院,就看见雪雁拿腔作势不知要替她主子说甚巧话来糊弄贾母,王夫人不由怒上心头,将哭丧的话说将出口。
雪雁毕竟年幼,又夙惧王夫人,见她红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