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后来,林如海只剩满心凄苦,颓然坐倒,颤抖不能言。
虽知信上所书均是黛玉的梦魇,但是细一思量,以他现下情形,是否能熬到明年秋里尚未可知。倘若他当真就此离去,以荣国府今时今日的做派,又怎会好生对待他的宝贝玉儿?
想到此处,林如海再不迟疑,立即吩咐林福请来他的乳母李妈妈,命她上京看望黛玉,切切嘱咐若情势不对,可不顾及荣国府脸面,速速将黛玉接回家来。
且不提乳母如何弃舟换马,日夜兼程上京接黛玉归家。单表林如海这日正在家里边养病边处理公务,忽有下人回报说,有客到。
林如海命请进来,却原来是甄应嘉来了。
“友忠,今日你来,倒是稀客。”林如海直言。
甄应嘉表字友忠,闻言笑答:“我听闻你告了假,在家养病。想着你我兄弟已有年余未见,特来探望。”
甄家和贾家素来亲厚,同气连枝。贾敏和林如海赴姑苏任后,两家来往更是密切。只是如今,甄应嘉亦公事繁忙,彼此间已有年余不曾亲自登门。
今日甄应嘉忽然来访,林如海颇觉有异。
两人分宾主落座,闲话家常后,甄应嘉主动说起贾雨村事。
原来自从贾雨村出任金陵知府,得了门子提点“护官符”之后,一窍通百窍皆通,在为官之道上越发精进。利用薛蟠杀人夺妻一案,明目张胆卖好于贾史王薛四家并顺利攀上王子腾这条高枝,如今俨然已是王子腾手下一员干将。现今的金陵地界上,任何事情都是贾雨村说了算,直如土皇帝一般。
若单单如此,也还罢了。贾雨村胃口大得怕人,搜刮起民脂民膏来,恨不得挖地三尺,茹毛饮血,不留毫发。且不论贫贱富贵、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一概下手,简直雁过拔毛,说他贪、狠、馋,胜于饕餮都不过分。
林如海越听这话越觉不对,这贾雨村是由他引荐给贾政的,如今投靠王子腾也属正常。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别提在富得流油的金陵。贾雨村承受不住诱惑,贪财弄权,也在人情之内。
但是似他这般横征暴敛,甚至刑逼士绅,连金陵地头蛇甄应嘉都得罪上了,绝非单纯贪污成性。如此孤注一掷,所图必大,保不齐是在皇位上。
夺嫡这滩浑水,别说他是今上心腹,就算他是皇子岳家也断不会去趟。而甄应嘉今日巴巴跑来告诉自己这些,不知所图又是为何?林如海暗忖。
甄应嘉说完,见林如海只眼珠略转了几转,便端起茶盏,作势撩茶沫,干吹气却也不喝,便知这位好友在等自己的下文,索性大方坦承来意。
他甄应嘉如今虽然圣宠不在,只能在清水衙门捞个虚职,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甄家素来和贾家关系非比寻常,贾家和王家彼此有亲,王家也算金陵望族,相较来说,甄家与王家总是亲近过贾雨村。
现今,贾雨村却不顾及他甄应嘉的身份、脸面盘剥到了甄家头上。撇除那些节礼并日常迎来送往,甄家每年打点给王子腾的银钱已是不少,如今再这般强征硬敛,甄应嘉不只是吃不消了,更是被生生憋出了几分气性。
王家也不过仗着王子腾得势,涨了几分脸面,就这等目中无人。难不成他王子腾当我甄应嘉是发面馒头,随他拿捏?
甄应嘉越想越气不过,便亲自登好友林如海家门,告他贾雨村、王子腾一状。
林如海听罢端详,低头沉吟不语。他素知贾敏二哥贾政有几分伪文人呆气,略显迂腐,不通庶务,也不擅打理人情世故。但他这个远亲王子腾可是个极有手腕之人,凭借一己之力混成一品大员,还屡犯官场大忌,多次改换门庭,依然屹立不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