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他粗粗一眼便发觉赵氏身边女子形容打扮颇为怪异,分明梳着妇人头,赵氏却称她姑娘,又当着他的面细说她的家承,还好巧不巧正在寺里遇上。
不用想,这怕不是赵氏故意安排给他相看的人家吧?林如海想到此处,越发不苟言笑,特意说明要去地点,本意是借此杜绝“巧遇”。
哪知,赵氏打蛇随棍上,竟道:“是吗?孙姑娘书画双绝,正要去后山欣赏碑文。可怜我山野村妇,字都识得不多,哪里懂得什么铁画银钩。不若,如海你帮嫂夫人领着孙姑娘转一转,也是答谢她陪伴之谊。”
被点名的孙姑娘却一直低着头,只在林如海初进殿时扫了一眼。此行目的,她已知晓。且林如海才名享誉金陵,她本担心名不副实。哪知匆匆一见只觉林如海气宇轩昂风华正茂,看去不仅不似命不久矣老态龙钟的“御史老爷”,反而是意气风发金榜题名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探花郎。
这林老爷形容倒真不错!故而,哪怕赵氏一时心急,说话过于直白,漏了端倪,孙姑娘也只装不知,依旧低头不言。
林如海却皱了眉,沉吟不语。
黛玉在后面瞪大了眼睛等着,见父亲迟迟不作回应,心儿悬到了嗓子眼儿,突然觉得她这般自作主张会不会惹得父亲生气?
杨毅见事成僵局,上前一步解围道:“大哥,怎地忘了玉儿近来书法颇有进益,又与顾太太亲厚,便让玉儿陪着顾太太等人转转多好。”
林如海也是一时糊涂了,闻言忙道:“玉儿,怎地见了你顾伯母也不上前问好?”
黛玉硬着头皮上前,一一给赵氏和孙姑娘见礼。
“玉儿,今日你便陪着你顾伯母和孙姑娘好好逛逛,晚间也可跟着你顾伯母的车马回去。”林如海背对着黛玉道。
黛玉身子一抖,紫鹃慌忙扶住。
“是,女儿遵命。”黛玉低声道。
赵氏见黛玉粉面吓得煞白,又见林如海薄唇紧紧抿成一线,便知今日之事已然吹了,不仅两头不讨好,恐怕还得连累黛玉回去挨训,有意出言开解。
却见杨毅在背后暗暗冲她摇头。想起之前自家老爷回家后曾提起林如海新结交的义弟是个人物,又见杨毅进退有度,便从善如流不再多言,只是拉过黛玉,和林如海告别。
林如海前脚离开大殿,后脚黛玉眼泪就要滚落,碍于孙姑娘颜面,咬牙忍住,反装作无事道:“不知伯母和孙姐姐可曾拜过佛?若拜罢了,除了后山碑林,黛玉听闻寒山寺的山茶也十分有名,咱们去讨一杯如何?”
赵氏见黛玉强打起精神招呼自己,心下不忍,抚着她的额头道:“傻孩子,你孙姐姐最是通情达理的人。我们去讨主持一杯山茶,你且去寻你父亲吧!”
孙姑娘虽然失望,到底不过一面之缘。她命途多舛,十五岁与人定亲,不曾出嫁却赶上母亡,守丧三年期满,未来公公却又暴毙。这般拖着,等她能嫁人时,原先良人身边的大丫鬟已经大了肚子。偏偏那人念旧,不肯丫鬟落胎反闹将出来。孙父一怒之下,退了亲。彼时,孙姑娘已二十多岁,孙父更是年老体衰,婚事便搁置了下来。
渐渐,就有嚼舌妇人私传孙姑娘命硬,克亲。且老姑娘于家不宜,诸事不兴。
孙姑娘听说,气得放话不嫁,甚至自梳了妇人头,一心在家照顾老父。直到近来,孙父身体大好,催促孙姑娘寻个好人家嫁了,四处寻找亲戚做媒,声称填房也无所谓。
早先孙姑娘去扬州知府家中看望姑母,曾被赵氏撞见,几次三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