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天气的黄昏也显得格外暗沉,如懿见皇帝身前的几案上犹搁着一壶残酒,一盏孤杯,数支白烛燃着几簇昏黄的冷焰,每一跳动,都溅起抽搐般的影光。皇帝穿着一身缂金云白狐皮龙袍,那龙袍原是银白的底色,簇了雪白的狐皮滚边,连缂金的绣龙图案亦显得清冷了不少。皇家一向讲究色调清雅富贵,皇帝亦少穿这样的素色。如今这般打扮,也不过是心情的缘故罢了。
那又算什么呢,到底烧死玫贵人的孩子是他做的主,否则皇后哪有那么大胆子?他抄再多往生咒,也无法磨灭一个事实:孩子,终究是他亲手杀死的。他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的孩子,让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却有能力把对妖孽不祥的恐惧全都发泄在那个孩子身上。
如懿不能去批判皇帝,因为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更不能去给皇帝普及科学知识让他不要迷信。但她忍不住就觉得讽刺,皇帝的所作所为落在她眼里,无异于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玫贵人的失宠,似乎已成定局。因为生下的是如此不祥的“死胎”,产前的荣宠在她生育之后几乎是消弭殆尽。没有任何安慰,没有一次探视,一向花团锦簇的永和宫就此沉寂,再无一人踏足,连最为贤惠的皇后也退避三舍,不再前往。
为着怕见面伤情,皇后还是不许玫贵人离开永和宫半步,出月之后,连在偏殿祈福的法师也退回了宝华殿,唯有寂寞的风雪回声,相伴同样寂寞而悲伤的玫贵人。
平白无故失了一枚棋子,太后自然要查问,但仔细查去皇帝也只是伤心,皇后仍是那一番说辞,只得作罢。倒是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皇后向众人宣布了仪贵人有孕一个多月的消息。仪贵人原来是皇后的侍女,这个孩子多半是要在皇后手上养着——当然,如果能生下来的话。
虽说没了王钦,不至于传出妖孽的话来,但高贵妃的品行如此,听了两句闲话倒真得过来问过如懿,如懿两句话挡了回去。不过她知道宫中最怕流言,王钦既然敢做,皇后有什么不敢,与其任流言发酵,不如先下手为强。
在流言还未来得及兴起之时,某个人迹罕至的深夜,如懿轻装简从,去了永和宫。门口的侍卫本就懒怠,早早地就被三宝想法子支开。如懿推门进去,永和宫仿佛仍是昔日盛宠之景,布置得精致秀雅的寝殿内颇有琴书静韵。
已经收到消息的玫贵人靠在床头,两眼空洞地看着她:“贵妃娘娘果然来了。是来看看嫔妾的笑话么?”
她床头点着百合香,掺着浓郁不退的血腥气和陈旧的气味。如懿定了定神,不觉含笑:“玫贵人作这幅样子,养心殿里的人看不到,极乐世界的人也不会开心。亲者痛,仇者快,玫贵人真得甘心?”
玫贵人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有惊雷从她头顶毫不留情地碾过,惊得她浑身战栗不已。她忽然看着如懿,急促道:“是不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孩子,对不对?除了你,我不能想到任何人!”
“可怜哪,玫贵人,但凡你还有一点理智就该知道,这宫里除了我,还有太多人想害你。”如懿使了个眼色,命移筝和玫贵人的侍女一起出去守着,然后道:“你的孩子在天之灵,肯定会怨恨你,因为你不能为她报仇,还任由自己堕落下去。你伤心个一年半载,估计不光皇上,连太后都会忘了你。你,最终连作为一枚棋子的资格也没有。”
玫贵人忽然瘫软下来,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我是……你是不是知道谁害了我的孩子?”她抓住如懿的手臂,眼泪滚落下来,“你告诉我好不好?求求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