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嫂子们不近人情,是哥哥们都有军职根本回不来,除了他俩府里再无成年男丁,族人再怎么多也是不顶事的,往来都还要靠他们俩,傅谦已经倒了几次,傅恒这还算比较顶事的那个。
小厮们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在床上就离开了,我没让青莲和白灵回来,主院和佛堂那边现在都需要人,屋子里没点灯,东方鱼肚渐白,已经有了一丝光亮,我替他脱下靴子,摘下帽子,刚想伸手替他解下丧服松泛些,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制止,我这才知道他闭着眼睛,其实已经醒了。
“就是突然忽悠一下晕了,回来路上就已经好了很多,不想让他们来回背我,我躺一会儿就起来了,不必脱了,还得再穿,费事。”
我只好坐在他身边,他往里靠了靠给我留出一块地方,拍着道,“你也累了几天了,也躺下休息会。”
按着批次,我跟着跪了两天不到,倒也不算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躺了下去,靠在他身边,闭上眼睛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好似也就几天前,一家人还飘在云端欢乐,却在顷刻间分崩离析,大嫂那般持重能干的人,现在每天都在自杀,投井,割腕,吞药,绝食,只要她能做到的她都要一一尝试,别说孩子,额娘,谁的劝都不听,傅谦心软看不下去,还是傅恒拍板让人用铁链把她给锁了起来,因为她居然咬绳子,咬断了就上吊。
床太小,他又累的根本挪不开,怕我掉下去,他伸出手抱住了我,靠得近了我才发现,七天的功夫他就把自己给逼的长出了几绺白发,平时只觉得就他严肃古板偶尔背人才会些许机灵,遇到事情才突然发现他确实是这个家的主心骨,紧要的关头,他一滴眼泪都没流,准备寿材的空档绑了大嫂,准备禀告宫中奏折的空档写好了族人拜贴,事无巨细,从宫中到族里,皆是做好了准备,每个院子里有事小厮都在喊,问九爷,找九爷,九爷定,他就像个随叫随到的陀螺,整日打转。
我不落忍,伸出手替他拢了拢散发,“你可以哭的,傅恒。”
他睁开通红的眼睛,一脸坚毅,“越是难,越不能认输,谁都能哭,我不能。”
他把嘴角崩的直直的,仿佛如果不这样做,就无法封印住他的悲伤。
他把头枕在我的颈窝里,连气息都是微弱的,“尔晴,我特别不爱喝茶,你知道吧,”他突然这样说,声音嘶哑的,
我哭着答他,“我知道啊,”
“阿玛泼了我一脸茶水,身上全是讨厌的茶渣子,我为了气他,我跟他说一路好走。”他把自己埋得更深,声音嗡嗡的,“因为我们闯了祸,阿玛怕自己总回来惹人闲话,咱们婚礼他就没回来,结果那是这一生我跟阿玛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居然跟他说,一路好走。”
傅恒手上使了气力,把我捆得紧紧的,他还是没哭,却在发抖,整个人像受了伤后在山洞里独自舔着伤口的孤独怪兽。
我哭着不知道如何劝他,与至亲的生离死别,是世界上最难的一道题,我也没有做好准备。
从小也就奶奶稍微疼爱我一些,大一时候为了准备期末考试,我最后一次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她跟我说,“这一次,永别了。”
我心里告诉自己,绝不会的,我还会来的,结果就是一语成谶。
你能想象你最依赖的亲人,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