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分离、思念,动辄便是百年、千年甚至是万年,有多无力,多痛苦,多寂寞。
润玉望着站在那独属于夕阳的热烈红光下的黑衣女子,望着她那双熟悉的眼睛,不禁有一刻的晃神,那么多的回忆铺天盖地的袭来,带着眼泪的湿润和鲜血的腥热,润玉这才意识到,他们大概,已经分别有三百年之久了。
润玉微微向前挪了挪步子,却不敢前进太多。他做了千年的天帝,从未胆怯过,可如今,他却胆怯了。他有些怕,怕这又是一个梦,美好的,欣喜的,却是假的。他怕走的太快,醒的太快,那个他思念了那么久的人,就会又像一阵风,轻飘飘的离开他。
他再也,再也承受不了失去了。
邝露却还没有注意到润玉,那个一身白衣服的小女孩儿正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一边攥紧了还一边喊爹爹,喊自己找到娘亲了,声音大的撕心裂肺,两侧的人都不断投来好奇的眼光,看的邝露更想快些离开。
她今天本是除了妖看时间还早,便想来街上随便逛逛,买些甜食回去吃。
她这些年越发的嗜甜,身上随时都能掏出一兜兜的糖。有认识久了的人问她怎么这么爱吃甜的,她想了想,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个漂亮的女子拼命的往自己嘴里塞葡萄干的场景,便笑了笑回,甜的东西吃多了,就不觉得苦了。
她三百年前流落到凡间,靠着残存的一点点灵力替别人除点小妖小怪,得以糊口。这些年,虽然身体不大方便,却也是天南地北的到处走,认识了不少同行。
她知道自己在那些人眼里是个奇怪的存在,许多人不愿和她来往,还有许多人好奇她的过往,遇到的时候经常会问起,你怎么能活这么久?你为什么总穿的一身黑还带个面纱?你的左腿是怎么废掉的……
邝露很少回答他们,有些事情,她每每想起来都会尝到舌尖的苦味,即使她知道,那份苦,是从心底蔓延上来的,一点一点,缠紧了她的心脏,也缠紧了她的四骸,让她逃脱不得。
她遇到除妖师,遇到精灵,然后,遇到除妖师的后代,遇到更多的精灵。三百年,她遇到无数的人和事,看到无数的聚散离合,有些事情凄惨,她却不为之流泪。便又有人问她,你从来不哭的吗?
邝露说哭过,很多年前,她经常哭,可能是哭多了,把眼泪流完了吧。
那人便笑,说那很好啊,眼泪流干了,这一生,便只剩开心的事情了。
邝露也笑,一边笑一边抚过她的左腿,她能感受到扭曲的骨节,感受到左腿的疼痛,一阵一阵的刺痛,痛得她想砍掉那条腿。
如果真的能砍掉就好了,邝露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抱着那条左腿疼的恍若油煎火燎,满额是汗的想,如果能砍掉就好了,砍掉它,把一切让她这样痛苦的人和事都砍掉,那她一定,一定不会再这样痛苦了。
可是,她终究还是舍不得,即使那条腿已经废了用不了了,即使那条腿扭曲的好像枯裂的树枝每每看到都让人触目惊心,她还是,舍不得。
她安慰自己,这世间万物,有好有坏,总要留下那么点不好的,才能好好珍惜那些好的。
也总要留下些好的,才能不那么恨,关于那些不好的。
邝露有时望着即使模模糊糊却也能看出一片血色的夕阳,会想起自己最后见到那人的时候,那人向她奔来,手心鲜血好似红绸,轻盈的将她包裹住,也将她与世界隔开,那便是她见到的,最后一次清晰了。
有些人,你恨不了,好的坏的,林林总总,恩恩怨怨,总有些理由,你恨不了。
恨不了,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