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八十三年,九月初九。
重阳佳节,汉人无分高低贵贱,皆是早早祭祀过祖先,但凡家有余赀者,尚会到坊市酒肆沽几壶菊花酒,虽未必是甚么上好佳酿,然能与亲朋好友举樽欢聚,却也已深感岁月静好了。
却也在此日,大汉太子已率部进抵匈奴龙城,在城外安营扎寨,竟摆出长久围城之势。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然此时城外的汉军战骑不足十万之数,却是逼得近愈二十万匈奴大军不得不困守孤城,便连出城骚扰都是顾忌难决。
城头处,莫皋单于遥望汉军营寨,但见主营坐南望北,端是连营接天,相较之下,东西两侧的汉军阵势稍为薄弱。
汉军明摆着围三厥一,端是狂态尽显,倒也符合匈奴细作打探到的情讯,大汉太子素来暴烈狂傲,此番得为汉军主帅,必是急于建功的。
“黄口小儿狂妄若斯,恁的小觑我匈奴勇士,王弟以为,是否有可乘之机?”
莫皋单于微是侧身,摒退诸将,唯留下左贤王栾提拘莫,出言询问道。
栾提拘莫默然良久,方是重重叹息“大兄,为今之计,唯聚我栾提精锐至城北,早早移师北往瀚海之畔,方可得留几分元气,以图日后。”
莫皋单于骤是颦眉,沉声低喝道“你是要为兄不战而逃,抛下祖辈基业和各部勇士,做举族唾弃的懦夫?”
栾提拘莫单膝跪地,却不乞罪,反是坚持道“情势使然,不得不为,想我匈奴昔年亦不过游牧瀚海之畔的小族,历代先祖皆忍辱负重,默默厚积实力,直至冒顿先祖即大单于位,方得雄踞漠北,东击东胡,西驱月氏,率控弦之士四十余万,南下牧马。
现今汉军势大,借助火器之威更是如虎添翼,大兄身为大单于,当留有用之身,为我匈奴尤是栾提部族长久计,莫说舍弃漠北,便是向汉廷乞降称臣又何妨,待日后窃得汉人技艺,未必不能如昔年对东胡和月氏般,一朝大兴,尽雪前耻!”
栾提拘莫确是由衷而发,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更因熟读华夏经典,晓得华夏在春秋时,那位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终是成了一世霸主的。
可恨啊!
若非往昔的老上单于和军臣单于皆被阉人中心説蛊惑,严禁匈奴贵族习汉室礼仪学问,匈奴绝不会固步自封,更不至落得今日这般地步。
莫皋单于缓缓转身,垂眸俯视着自家王弟,良久无语。
锐气尽失,英雄难复!
短短数日光景,栾提拘莫两度大败,麾下十万精锐铁骑硬是被汉军的虎贲骑营逼得不断败退,饶是且战且退,伤亡亦已过半。
“城中尚有二十万勇士……死守不能?”
寒风凛冽,嗓音嘶哑。
栾提拘莫垂首,苦笑道“莫说二十万勇士,但凡是二十万精壮,亦有几分胜算,只可惜……”
言犹未尽,却已道尽不甘。
莫皋单于不怒反笑,只是笑容苦涩,带着浓浓的自嘲。
是啊,何来的二十万勇士?
现下城中,多是胆气尽丧的乌合之众,勉强强征的各部族众,有的都没车轮高,有的老得连步子都迈不动。
匈奴,终归不如大汉,非是匈奴人不如汉人剽勇,追根究底,输在难以齐心啊!
饶是他这大单于,饶是面对举族之祸,不也存着私心,优先要保栾提部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