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梓然裹着一身厚厚的狐裘披风,走出小院时还能听见下人洒扫的“沙沙”声。她虽目盲,但并不需要人扶,走过一遍的路她总能记得清楚,几步有台阶,几步需转弯,根本不用人提醒。只要没人往那路中间放上障碍,她便能如正常人一般行走。
自然,文清和墨韵还是跟在她身后的,平日里温梓然走路也是不紧不慢,只今日步调略急了些。她要去锦绣堂见夫人,今日便是阿兄归来的日子,她不能亲自去城门迎接,至少也要在明日回将军府一趟——一别两载,几番牵挂,不见他安好又怎能真正安心?
一路穿庭过院,路上不少丫鬟小厮见着了这位深居简出的少夫人,皆是规矩的行礼退避。温梓然看不见,匆匆而过,也不曾看见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或许看见了,她的心中便会有些准备。
冯府并不小,温梓然走了大半刻钟才终于来到了锦绣堂。
锦绣堂内,一家之主冯大人正与冯夫人说话。冯大人叹着气,脸上表情并不好看:“宴黎这次是立了大功回来的,他又年轻,正得陛下赏识,更进一步是理所当然……什么都好,可谁知他命不好,这都从那要命的草原上回来了,竟还死在了半道上!”
冯夫人脸色比冯大人还难看,她捏着帕子埋怨道:“老爷还说,都是你,平儿好端端的婚事偏被你许了那么个瞎眼的,还说拉拢晏家,这可好,晏家顶门立户的宴黎就这么死了。他都死了,那瞎子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继女,谁还会搭理?!”
冯大人闻言却是不高兴了,他冷笑了一声,说道:“慈母多败儿。你就该庆幸那宴黎死了,否则就你儿子做的那些事,他回来能打断你儿子的腿!”
冯夫人脸一黑,心知冯大人说得不错,可为着儿子仍自强辩道:“这有什么办法?平儿又不喜欢那瞎子,他心里不痛快,出去找几个可心的人怎么了?再说了,吃穿用度咱们家可没亏欠她,她占着平儿正妻的名分,两年了还没给咱们家添上一儿半女呢!”
越说冯夫人越是振振有词,可见对温梓然是真心不喜,只不过往日碍于温梓然背后有个风头正盛的宴黎,她不曾说些什么。现在宴黎都没了,温梓然的靠山也倒了,她脑子一转就想让儿子休妻。
冯大人显然很了解发妻,一见冯夫人那神色忙板起脸警告道:“你可莫要乱来。这个节骨眼上,宴黎刚立了大功身死,陛下心痛之余定是怜惜他家人的。你这时候若是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让御史知道上禀了陛下,咱们冯家定是要吃挂落的!”
他话音落下,正好外间传来了婆子传话的声音,道是少夫人来了。
冯大人闻言干脆的起身避开,临走前还交代了满脸不喜的冯夫人一句:“一会儿你说话客气些,别给人留下把柄。”说完顿了顿,还是妥协道:“就算要怎样,也得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
冯夫人得了准话,这才舒展开眉眼笑道:“知道了,老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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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冯夫人说话是否客气根本无关紧要,温梓然在听到宴黎身死的消息之后,脑袋里便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她无视了冯夫人假惺惺的安慰,更看不见旁人可怜同情的目光,跌跌撞撞的从锦绣堂出来后便直接让人备了马车往将军府赶。
车轮碾压过积雪的道路,马车上的温梓然抱膝坐着,清丽的脸上半丝血色也无,唇瓣被自己咬出了血也不知,那双本就无神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