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为何,润玉不愿再点亮那盏莲花灯。这样连续几日通宵未眠,原本清澈的双眸中添了几道血丝,仙容着实憔悴不少。
邝露入海后的第七日,润玉结束晨议从云霄殿返回璇玑宫,百步以外就看到璇玑宫白墙下站着一道熟悉的碧色身影,清浅的眸中喜色蔓延,又立刻察觉到怪异:那碧色的身影确实是邝露容貌,温婉浅笑,但身上全无她的气息,栩栩如生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润玉走近,茫然轻轻一碰她的肩膀,幻影随即化作一群亦真亦幻的彩蝶飞散。
眸中喜色淡去,润玉当下明了,想必云鲤灵瑶他们已经返回,这幻影就是他们的把戏。
尽管已知道是虚假幻影,步入璇玑宫庭院时,润玉还是被狠狠刺痛了。
只见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清泉,还有两边的抄手游廊,其中处处都有那道碧色身影:或分花拂柳,或顾盼多姿,或舞态生风。
灵瑶以幻影蝶舞之法,在满院幻化出了若干幻影,个个清丽秀雅,都是邝露的模样。
润玉在碧色身影环绕之中怔怔长身玉立,瞳孔幽黑,有那么一瞬,所有伪装的冰冷淡漠都被击碎,心中只有思念和不舍泛滥。他记得,这璇玑宫,在他称帝之前是邝露洒扫照看,称帝之后又是邝露负责扩建翻新,园中景色,一草一木,皆是她精心挑选;园中岁月,一朝一夕,都曾有她温馨陪伴。而今璇玑宫里,玉兰树亭亭如盖,莲花灯昭昭依然,唯有佳人已不在。
“看天帝陛下这般样子,也是喜欢邝露姐姐在身边的,既然如此,为何不挽留她?”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满含委屈娇声控诉。
有风穿庭而过,彩蝶飞舞,幻影散去,灵瑶从树后走出,云鲤和彦佑也在檐下显出身形,个个眼里含忧带怨。
润玉挺了挺身,双肩绷紧正要摆出天威斥责他们胆大妄为时,灵瑶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交给他,“邝露姐姐说让我把这个还给天帝陛下。”
少女手中呈上的物件,洁白细长,顶端一朵花苞装饰,散发着隐隐幽香,正是那支玉兰发簪。淡淡花香瞬间浇灭了润玉虚假的怒气,他接过发簪,一言不发回到寝殿中,被一幕幕回忆淹没。
“回陛下,这是广玉兰树,又称荷花木兰,树姿雄伟壮丽,叶阔荫浓,花朵高洁大气,邝露私以为陛下的英姿气质,正像这棵树一样,所以选了一棵最为高大茂盛的种在这里。”
“陛下,我寻到一盏精美雅致的莲花灯,我想放在陛下寝殿做装饰很是合适。这灯光芒随着莲瓣开合可明可暗,陛下夜里清修或读书,可以用它照明。”
“上元仙子邝露,愿一生追随陛下,效忠陛下,死而后已。”
“天兵邝露,向夜神报道。”
“无论身在陛下万里之外,或是离开陛下万年之久,邝露的心意,永不会变。”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润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来到幻镜前,又想到她戚戚然说过的话:“也希望天帝陛下,不要再通过幻镜看我————不管我在哪里。”
是在那时,她就痛下决心远离天界了吧?
垂头沉思良久,润玉缓缓抬手掌心对准水波荡漾的圆形幻镜中央,默念口诀,搜寻着海底的影像。
邝露和慕容告别彦佑等三人后每日潜行三百丈深度,第七日时已接近两千丈。邝露由于三魂七魄各缺一缕,在天界或在陆上时常感到胸口有灼烧之痛,而在清凉的海中,那股灼痛渐渐淡去,但尽管身体舒适,却没能减少一点断肠心碎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