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才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叫来看守屋子的仆妇,指着看上去明显鲜艳一些的女阿福娃娃问道:“娃娃是哪里来的?”
仆妇恭敬地回道:“是荣恩公主派人送来的, 说是公主不小心打坏了原先的,深感歉疚, 特意买来赔偿的。”
他问:“什么时候送来的?”
仆妇道:“就在公主来过这里后的第二天。”
英王藏于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阿福娃娃碎裂的当天,他就派了人四处寻找同样的娃娃, 希望能补上。但这泥娃娃本就是产自江南惠山的手工制品,京城原就不多见, 而各家手工作坊的师傅又各有独家的做法,娃娃的大小高矮、眉眼衣饰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何况,轻城的泥娃娃还是约二十年前买的。二十年,师傅就是还在,做出来的阿福娃娃也不一定会和原来一模一样了, 除非能找到二十年前的同一批阿福娃娃。
他自是无处寻觅。还是含霜听说了, 回忆起当初陪轻城买娃娃的铺子,叫人上门试探着问问还有没有当年一批的泥娃娃。
当时铺子的老板还颇为奇怪,他的铺子已经很久不进泥娃娃了, 却接连两天有人要问他买娃娃。当年的娃娃他还真剩了一对,却在前一天被人买走了。
他当时惋惜了很久,可老板也不认识来买娃娃的人, 想找也找不到, 没想到竟是被荣恩的人买走的。
她的人怎么知道在那个铺子能买到一模一样的泥娃娃的?真相呼之欲出。
从前忽略的小细节一一泛上心头, 初见时,她一瞬间的震惊与隐藏的敌意;在慈月观,她见到芙蓉金簪时的失态;她莫名其妙地来了姜家,来到她生前的屋子;被他发现转世的秘密时,她托梦说出她对自己的怨恨与控诉……
她露出过那么多破绽,他却一次又一次相信了她的解释,丝毫没有起疑心。
她骗得他好苦!
她什么都记得,却执意不愿相认,毫无负担地喊着他皇叔。
他从不知道,她狠起心来竟能至此。他害惨了她,自然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甚至她要他的命他都没有二话。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报复竟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亲手将她推给自己的侄儿!她是他的妻子,他却帮忙将她嫁给了别人。
而今日,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喉口一阵阵腥甜涌上,眼前阵阵发黑,他摇摇欲坠,伸手握住胸口,在仆妇的惊呼声中,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荣王府正院,赵玺沐浴梳洗完毕,已经清醒了大半。再三确定身上清清爽爽的,已无酒味,这才回了新房。
粉彩双喜莲座烛台上,龙凤喜烛燃烧正旺。大红绡纱帐下,轻城抱着喜庆的百子被,靠坐在拔步床外侧,头一点一点地打盹。
她穿一件宽松的真红色杭绸寝衣,露出干干净净的精致小脸与纤细修长如天鹅的雪颈,乌黑如墨的秀发披散下来,光泽如缎,愈衬得那张脸儿白生生、红扑扑,娇嫩得仿佛吹弹得破。
她显然困极了,桃花眼儿微微阖着,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在眼睑上投下一片密密的影,如花瓣娇艳的朱唇微微翘起,带着甜蜜的笑意。
赵玺的心顿时软成一团:姐姐的生活向来规律,以往这个时候,她早该入睡了。今儿大婚,又起得格外早,想必她早就疲累之极,不过是为了等他,强行撑着罢了。
他忍不住低低叫了声:“姐姐。”
听到赵玺回来的动静,轻城迷迷糊糊抬起眼,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