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硝烟尚未燃起的迅猛战争中看来颇有些许滑稽,约莫是自知在城外不明所以地守了大半个夜晚,那谭今崭及其手下一众精兵面色憔悴而微有愤懑,即刻纵马疾驰于段止箫面前,单膝跪地,沉声抱拳道:“臣依殿下所言,连夜驻守于城南林深处不敢妄动一分,殊不知殿下于这辞容楼外提前发动攻势,草草结束战争——以如今形势看来,似是已并不需要臣等这般微薄之力。”
“谭卿有所不知,这古晁大城,乃是以往专属于段家的旧都,我段止箫何德何能,敢在这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段随意召集兵力,继而骇得人心惶惶,终日沉溺于战火呢?”段止箫微微一笑,眸底霜雪却是化不尽的严寒与冷漠,“不过是个十余年前早该死在我刀下的小孽/种罢了,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又怎会肆意动用城南一方兵力呢?谭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谭今崭犹是抱拳,手指的关节处却已是拧得微微发白:“殿下说的是,这古晁城乃是百年王都,万万不可在期间挑起规模过大的战争,速战速决,方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
段止箫莞尔,勾起的唇角却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欢愉之意。狭长的瑞凤眸有意无意地扫过脚下那具被雨水彻底浸没的潮冷之躯,他面上笑意微有凝固,不过匆匆一瞬,复又立马陷入了无止境的虚伪容色之中,扬起了声线,看似毫不留情地出声吩咐身后众人道:“把辞容楼内其余尸体处理了,别弄出动静。明早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被朝廷的人给查封了,不会再有开业的机会。”
“是。”孔绥等人应声分散,逐一踏着雨水钻入辞容楼当中,燃起火把,开始清理乱箭留下的大片尸体与痕迹。
“至于段琬夜这厢,收拾起来,即日运回浮缘城内,不可出现任何疏漏。”言语之时,段止箫眯了眼睛,侧身背了过去,亦不再回头看上地面沉静的尸身一眼,仿佛眼下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和自己不曾有任何干系。
是夜,又似是即将去往白昼的周密间隙,远处东方的天空开始泛起一阵潮水般恣意而又热烈的浅灰,柔和偏又是强势地,不断占据着某个陌生的角落。微渺斑驳的光晕之下,原本繁华而又喧闹的辞容楼彻底失去了昔日大片从容的勃勃生机,转而纷至沓来的,是沉溺于潭底般的萧瑟死寂。
一夜未歇的紧迫局势暂且松懈下来,归往难来客栈的浩荡人群却并不见得皆是放宽了心态,仅是依旧面无表情地牵马缓行于临晨广阔的街道上,整齐划一的步伐间,无声载满了未知的沉重。
我始终不敢相信,事情就这样毫无挣扎余地的画上了莫名的句号。上一秒,我还分明听见段琬夜似乎是无意提起有关九山玉笛的微妙信息,然而眨眼过去的下一个瞬间里,他便带着更多未知的谜团彻底离开了人世——尽管孔绥手下的军队还在城中一丝不苟地搜寻着残余逆党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我却是始终对方才随行在段琬夜身侧的小厮耿耿于怀。
——拿着碎裂的玉笛去寻找风织遥墓地的那个人,除了书珏,又还会有谁?
还是说,真正的九山,除了盛忡流对其带有明显个人色彩的曲解之外,还另有着第三个尚无一人知晓的特殊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