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欺喉咙发干,完全懒得理他,木头人儿似的缩墙角里,动都没动一下。薛岚因也不怕他嫌,转身便披了衣裳下榻穿鞋,窸窸窣窣的不知又在捣腾什么。
晏欺算是被这混账小子折磨出疑心病来了,生怕他又玩出朵什么新的花样,赶忙支起半边酸胀难忍的身子,哑声追问道:“……你干什么去?”
“打水,伺候您老人家更衣。”薛岚因瞥了一眼晏欺胳膊上挂那两串儿布条,白天还是齐齐整整一件,眼下已被汗水和体/液混合浸湿了大半,皱巴巴的实在不成样子,“就这样,你还睡得着?”
“慢、慢着,我跟你一起,嘶……”晏欺挣扎两下,方想跟着一并跳下床榻,半晌偏又五官扭曲地摔坐了下去,堪堪倒回那张坚/硬如铁的木床板上,“嘭”地一声闷响,砸得薛岚因一个心肝胆颤,又飞速折回去将他扶稳道:“你这又是干什么?我说我去打水,你莫不是想替我扛?”
晏欺一时无言以对。
薛岚因一双黑眼珠子提溜转了两下,忽然就笑了,蹲下去,探出一指刮着他的鼻尖道:“怎么,乖徒儿把你弄舒服了,不舍得人家走了?”
晏欺神色骤凉,登时一巴掌将他拍出老远:“滚,快滚!”
于是乎,乖徒儿就这么听话地滚了,一路哼着小曲儿,心情当真是好得打紧。
彼时夜已过半,北域漫天的黄沙似也浸入了短眠,风虽未停,但犹自温顺地卷在无尽的长空里,如斯沉溺,亦是肆无忌惮的静谧。
薛岚因没敢在外耽搁,理由非常荒唐,约莫是怕他师父想他。然而实际上,当他扛满一大盆清水洋洋洒洒奔回屋里的时候,晏欺已经窝回被褥里躺下了,双目微闭,似已睡得深沉。
薛岚因从没见过自家师父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印象里,他总是一尘不染的整洁,袖口上沾粒灰都要皱着眉头立即揩掉,可能这一次是真的太累了,他甚至没顾得上将软枕从腰后拿开,就这么衣/不/蔽/体地蜷缩在半片软薄的被角下,披散的长发顺着床沿的褶皱铺展了一路,像是天外刚落下的一层积雪。
他的师父,就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即便浸在世间最为污浊狰狞的泥土里,他也依然干净纯粹到让人神魂颠倒。
薛岚因眼神泛空盯了他半晌,待回过魂来的时候,方想起拧干水盆里快要泡烂的一方巾帕,小心翼翼地,沿着晏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下清理擦拭。
他的身体过了亢奋的那段时间,就不再温热了,第二次触碰的时候,便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薛岚因特地打了一盆热水,又怕他着凉,清洗过后的部位就迅速拉来被褥裹上,不过他睡觉的姿势确实是令人发指,煮熟的虾米一样躬着腰身,仿佛很怕冷的样子,薛岚因费了好大的力气挪动他的手肘,结果一个没注意,还是将人碰不小心醒了。
晏欺目光昏沉,勉力自睡梦中眯开一双疲惫的眼睛,修长的小臂抽出来支起半面额角,雪白的长发亦随之缓缓垂落在侧——
恰是借着这样一个微妙的角度,薛岚因稍稍凝眸,视线往下,正好集中在晏欺耳后大片阴影埋没的发丝之间。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里藏着一小束非常隐秘难辨的黑发。
“你看什么?”晏欺见他眼睛都直了大半,忍不住低低出声问道。
薛岚因犹豫一阵,还是俯身跪上床沿,探出手指,一丝不苟地拈起那束乌黑的长发,格外好奇道:“师父为什么会有黑发?之前好像也看到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