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涧川又一次翻腾起来。
不同于刚刚应和洛九江时的蓬勃和踊跃,这一次山松长晔,海涛缓起,旷野中齐踝的青草在微风下柔顺地贴伏于地, 川峡之间的土壤在听到这声龙吟之后, 都下松散了些,更方便自己身上的植被呼吸。
一时之间,天地万物都好像无声地舒了一口长气, 松弛和闲适漫卷众生心头。
仿佛有什么从出生起就加注于肩的无形重担被突然卸下, 脖颈猛地为之一轻, 轻巧地好像能让人飞起来。
而在那声龙吟的尽头, 有人默默地抹去了这笔从祖辈时就累积的重重血债。
身处界膜之外的洛九江因为不在局中,因此就看得更加分明。
沐浴在高亢的龙吟之中,他隐隐听见一种叮当的生铁碰撞声, 这细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世界中传来,仿佛三千世界正在卸下拘束他们几万年的无形枷锁。
洛九江听到世界们舒展筋骨时的喟叹。
弑神之罪, 在万年之后的今天, 终于被新的神龙亲口赦免。
龙吟声连绵不断, 高亘不绝, 似乎誓要将这无私的赦令一直传到世界的最尽头。
洛九江早就剥除了那滴源于龙神的细小血珠, 严格说来此事与他干系不大。但尽管如此,他听着寒千岭将旧仇放下时,仍然觉得心头翻涌着一阵令他眼眶发热的释然。
“千岭……”洛九江低声唤道。
此时他卧在蓝龙背上,只消把头稍稍一低,就正好能将额头贴在寒千岭的双角之间。
皮肤下触及的鳞片光滑而冰冷,然而没有人比洛九江更知道,在这样寒冷的龙鳞之下,藏着一颗怎样值得他深深爱重的心。
蓝色的神龙稍稍侧头,顾及到自己此时修长庞大的体态,他把动作被放得相当柔缓,轻轻地蹭了蹭洛九江的脑袋。
“那接下来,应该轮到我了。”洛九江含笑道。
腰间澄雪出鞘,洛九江映着世界的微光将其看过一遍。感受到主人激动的心潮,澄雪在洛九江掌心中轻轻震颤,作为应和。
五年之前,在洛九江一刀撕裂他今生斩开的第一道界膜时,长刀“老伙计”在飞雪和乱流中化为寸许的碎片。
而在今日,洛九江手持银刀澄雪,即将破去三千世界的所有隔阂,将他们重新融为一体。
世界之分,自龙神而始;天下之合,由洛九江终。
洛九江屈指弹了弹澄雪的刀背,那一刻刀锋寒芒毕露,显出一种无匹的锋利。洛九江轻快地笑道:“我手会很快,朋友们忍着点疼。
话音才落,刀势便起。这一刀并无浩大的声势,更不引动天地间的异象,平平无奇却返璞归真。刀锋所临之处,无一样事物能敌得过这轻轻一击。
然而洛九江挥刀的初衷,本就不是为了伤害。
轮回之道在他背后显出影子。他大道已成,足可辨生死,主兴衰,判生杀。
他的刀锋可以无往不利地挑破界膜,轻松如戳破一块豆腐;亦可以满载着愈伤之力,在刀背抹过的一瞬,无声无息地将两个世界的界膜重新修补在一起。
把世界强行合并这种事,饕餮做过,枕霜流也干过。
区别只在于饕餮强行剥夺了世界的生机,然后把它们半死不活的躯壳叠在一起;枕霜流则简单粗暴地把三个世界的界膜各打出一个窟窿,在空间乱流灌入之前,强行把破洞一粘,就此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