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吃完收拾,将碗筷丢进洗碗机,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休息,看完本地新闻播这件事,江漫才不得不开口问:“这些报道里写得是真的吗?”
程骞北淡声道:“嗯。”
江漫又试探问:“那王昊天那些事跟你有关吗?”
程骞北看她:“你觉得呢?”
江漫还是像昨天那样道:“你说没有我就相信。”
程骞北定定看着她,半晌没说话,然后又忽然笑着摇摇头:“不,如果我说你就相信,你就不会去下塘街求证了?”
江漫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去下塘街了?”
程骞北没回答她的问题,只笑着道:“求证了然后呢?是不是害怕了?”
江漫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一时如鲠在喉:“我……”
程骞北站起来,自上而下看着她道:“没错,那就是我曾经的生活。我的父亲是下塘街的混混,我妈是被大城市男人玩弄后抛弃的小镇女人,他们都没读过几天书,是最最底层的男女。我们一家曾经就住在十几平米的筒子楼里,后来筒子楼没了,便一直挤在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的早餐店后屋。我十岁没有了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那条街在那个年代乱得离奇,到处都是坑蒙拐骗,三天两头就有流氓来闹事,我亲眼看到过好几次有人当街被砍死,其中有一回就是在我们家店门口,血流了一地,我妈怕影响生意,拉着我冲洗了一夜才冲干净,但那血腥味好几天都没散尽。为了少交一点保护费,我十岁就学会跟那些比我大很多的流氓打架,直到我和王昊天将三个流氓打成重伤,无休无止的暴力才勉强中止。除此之外,那条街每天晚上天还没黑,就有站街女出来招揽生意,有时候嫖|客和妓|女就在我们家旁边的巷子里苟合,离我写作业的桌子只有十几米。十四岁的时候,住在我家隔壁的卖\\□□,曾经在我生病发烧时把我拉进她家,要不是我妈找到我,我的第一次就是跟一个□□苟合。”他顿了顿,“三个月后,那个女人死在了她的出租屋里,因为艾滋。”
他说着,弯身凑近江漫,一字一句道:“那篇报道写得其实还远远不够详细,这才是我曾经真正的生活。”
江漫皱眉与他那仿佛聚集着疾风骤雨的黑眸对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骞北轻笑了笑,将她拉起来,往书房里走。
到了书房门口,他将她的手臂松开,自己走进去,从精致宽敞的书架里取出一摞又一摞书,用力丢在地上。
那些书页散开,露出很多彩页,一看就是跟绘画相关的书籍。
程骞北脸上的表情有些疯狂,像是在笑又是像是在怒,他拿起两个厚厚的本子,指着那些散乱的书,看向江漫道:“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接触过真正的艺术,我不懂也不喜欢,我强迫自己看这些东西,记下这么多笔记,表现得我多精通艺术,就是为了讨好爷爷,争夺财产。我骨子烙下的东西没有阳春白雪,只有下塘街的粗俗和黑暗。”
他又从暑假里抽出一张照片,那照片的背景是一条拥挤热闹的街道,江漫认出来就是下塘街。照片上是两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个染着黄毛,露在T恤外的胳膊纹了一大片刺青,另一个剪着板寸,手臂上倒是干干净净。两个人勾肩搭背站在阳光下咧嘴笑着,自巴都叼着一根烟。
那个平头少年就是程骞北,而黄毛花臂江漫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程骞北指着照片道:“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不是那些你见过的那些穿着校服在学校里认认真真念书,顶多拉拉小手悄悄早恋的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