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不是来找我的。
连日的辛楚,在一个好消息来到之后都烟消云散。
寻容来了。
她来到的那一日,我在院子里闲坐,忽然一抹红色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我惊喜起身,只见她身着红衣,手里拿着配剑,黑发如瀑,那张漂亮的脸上流露出惊讶和欣喜,剪水双瞳满含着笑意。
下一瞬,她冲过来抱住了我。
“小姐,寻容来晚了。”
自小我就努力地纠正她,我和她之间不能说是主仆关系,但寻容却好像从来没听进去一样,自始至终都恭恭敬敬地按着尊卑来叫。
八岁那年,我容貌刚毁,便在家门前捡到了寻容。
彼时的她才六岁,衣衫单薄地坐在我家门口,也不哭也不闹,蜷缩成一团,形容枯瘦,像是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从青楼里逃出来的。
兴许是见惯了那些场面,寻容一直是个不爱说话的姑娘,在其他的丫鬟当中不太混得开,我便把她养在我身边,当成妹妹一样。
到如今这个年岁,寻容能长成这副模样,也算是弥补了我心里的遗憾。
她今年正好是出嫁的年纪,来求亲的男子快要把门槛踏破,可寻容就是什么心思都没动过,安安分分地待在我身边。
可是,就在两个月之前,我和她去城外的佛寺上香之后,她忽然告诉我,她有心仪的男子了。
当真是佛祖显灵。
我喜出望外,自作主张地允了她的婚事。
寻容是个自力更生的好孩子,我这副长相不好给她谈些婚事上的东西,便只好让她自己去说,嫁妆上的事,就按我自己出嫁的规格给。
大约是她把事情谈好了,然后匆匆忙忙赶来找我的。
我摸摸她的头:“不晚不晚,赶路辛苦了吧?先坐下,我给你拿点吃的。”
“不必,我拿来了。”江迁的声音响起,寻容闻声站起行礼,他把东西放到桌上,笑道,“忆儿很想你。”
他的称呼又改了回来,且语气比从前更亲昵。
寻容求证般地看向我,我回她一个微笑。
心底里默默地想,我这个微笑,想必就是已经默认了两件事情了吧。
紫若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见了寻容,惊叹道:“这个姐姐好美啊。”
我骄傲地看着她。
然后,紫若对着我们两个仔仔细细地来回看了好几遍,给出了一个我不曾想过的结论:“顾姐姐…好像还要更好看一些。”想了想又补充道,“江离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我浑身一颤。
寻容的手指覆上我的脸,笑得有些像要哭一样:“小姐,十年了。”
自我八岁那年毁了容貌,煎熬至今,已经有十年了。
这十年里,我尝试过无数种治疗的方法,也一度真的放下这个横亘在我心头许久的大石,从在意到麻木,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的十年。
然而,十年来因为那道疤所受的冷嘲热讽,真的就能随着这道疤的消失而消失吗?
思虑过多,一股热浪从胸口涌上喉咙,我吐出了一口血,后面的事情,就都不记得了。
梦里的安洛,温和地笑着,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
我叠着手趴在旁边,认真地看着他抚琴的样子,不自觉地便脱了口:“师父,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