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坤自然认得,威风凛凛的这位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方诚,而被他唤作史大人的,则是刑部左侍郎史思翰。
锦衣卫指挥使与刑部侍郎同为三品,境遇却截然不同。刀架在脖子上,史侍郎已吓得傻了,不住发抖。方诚懒得与他废话,微一抬手便有两个锦衣卫校尉上前,将瘫软在地的人拖了起来。
毓坤微微蹙眉,身边有人道:“朝廷的三品大员,说抄家便抄了……”声音虽低,未及说完便被捂住了嘴,同行人跺脚道:“议论这些,怕是你嫌命太长。”那人闻言打了个寒颤,再不敢言。
待锦衣卫离去,人群也散了,只余史府门户大开,失了一家之主的男女老少在外哀哭不止。
毓坤上了马,心中沉沉,缓缓向金鱼胡同走。
刚过了十王府街,便望见高耸的雕花门楣,其上绘彩,十二道门档赫然,朱漆大门上饰金铺首衔环,其下石阶共八级,左右两尊汉白玉狮子,爪鬣分明,栩栩如生,无不昭示主人非同寻常的身份。
高门凛然生威,整条街只此一宅,便是当朝首辅陆循的府邸。
为相十余载,陆循权倾朝野,府中来往宾客皆是勋贵。应门小厮见毓坤士庶打扮,心中不免怠慢,然还未张口盘问,便被急匆匆迎出来的总管赵瑞踹在一旁。
身为陆府总管,赵瑞自然识得毓坤,万万想不到太子爷亲临,偏巧老爷入宫值宿。他领着府中家人乌泱泱跪了一片,要派人请陆循,却被拦了。
但见太子姿态娴雅取了腰间折扇在手中一打,微笑道:“不许惊动那么多人,我只问,你家二爷可在。”
赵瑞心道,老爷特意吩咐这几日不许二爷见客,然却挡不住太子大驾。见毓坤居高临下觑来,赵瑞擦汗道:“二爷因犯了家规,被老爷罚在后堂反省,奴才这便去……”
然话未说完,毓坤已负手迈过中门,赵瑞赶忙起身跟上。
依制,一品大员的府邸不可超过三进九间,陆府宅院却有五进,后堂另有一处园子,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毓坤心中有个猜想。果然,迈入园中便遥遥望见临水的凉亭挂着素纱帐,帐中紫铜熏炉燃着香,有个俊朗的身影端坐在一方棋坪之前。
他自然便是陆循独子,太子伴读,陆英陆时倾。
外面虽一场风雨在即,陆府后园却如世外桃源。毓坤不许赵瑞跟着,亦不许园中伺候的丫鬟通传,信步幽静花间,内心渐渐宁静。
听到声响,陆英抬眸,望见身着常服的毓坤一怔,起身行礼。
毓坤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繁缛。”
自幼相伴,陆英倒不客气,取了一方蒲团请她落座,仔细瞧她。
毓坤倒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侧过脸去,张开折扇道:“看我做什么。”
陆英未答,只微笑道:“殿下怎么来了?”
毓坤收起折扇,在他面前敲了敲道:“那你倒先讲讲,究竟因何开罪了你爹,被关在家中受罚。”
陆英沉静望着面前的残局,拈起一枚白子道:“没什么,不过是因为秋闱的事。”
毓坤了然,恐怕这世间最令陆阁老头痛的,便是他的独生爱子离经叛道,不肯入仕途。
看陆英径自解古书上的棋局,毓坤道:“旁人皆言陆相之子整日在府中莳花弄草,不问世事,我却知道你是要做清流,故意这般样子,与你爹置气。”
陆英望了她一眼,并没有否认。
毓坤忍不住道:“今年的秋闱……你真不下场?”
今日她实是劝进来的,那梦令她如鲠在喉,若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