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见这情景,毓坤全身血液凝滞,胸中翻涌。跌回车中,她禁不住撕心裂肺咳了起来。很快有盏茶递在她面前,毓坤抬眸见竟是蓝轩,手一挥将他推开了。蓝轩也未恼,沉静拨着香炉中的白檀。
毓坤苍白着面孔望他,但见他握着香箸的手生得极好看,骨肉亭匀,修长的指一拨,便有馥郁的香气漫上来。然而就在这双手上,扼杀了多少性命,又沾染了多少鲜血。
究竟是怎样冷血,才能做到杀了这么些人也无动于衷,毓坤冷冷望着他道:“便是燃再多香,压得住无辜之人的血气么?”
仿佛定要触怒他似的,毓坤言语间丝毫不留情面。蓝轩望了她一眼道:“无辜?何其无辜。”
毓坤瞪着他道:“一人犯事一人当,难道整个宗族都合该枉死?”
蓝轩淡淡道:“难道这些人食得便不是罪犯的俸禄,子孙得以读书做官便不是荫得罪犯的官爵,世间又哪有全然无辜之人。”
一时难以反驳,毓坤压着怒意道:“即便如此,也应量罪定刑,如此一概斩杀,难道天底下便没了王法。”
蓝轩掷了香箸道:“这天底下,原本便没有王法。”
一口气滞在胸中,毓坤涨红面孔望他,外面忽然一阵喧哗,有个声音竭力嘶吼道:“放开我。”
毓坤下意识向外望,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被两个壮汉压在道旁,双手反剪,整张脸被压在染血的沙土里,却仍不放弃地死命挣扎。
蓝轩命宫车停下,洛宁走上前,隔窗禀道:“是史思翰的儿子,因未成年,免死流放,今日在台下观刑,未想到竟叫他松了绑绳,说是要给父亲收尸。”
依律,处斩的犯人暴尸三日,之后首级由宛平县领走,而尸身由大兴县领走,是要死无全尸的道理。毓坤未想到史思翰的儿子得了机会不逃,反回来收尸,倒很有骨气。
她十分担心蓝轩要处死这少年,欲出言阻拦,却没想到竟听他道:“放了他罢。”
洛宁恭谨道:“是。”
身上蓦然而轻,那少年不可置信直起身,蹙眉望着道旁的宫车,毓坤知道他并不认识蓝轩,也不明白他同这事有什么关系。
蓝轩轻声道:“你父亲的案子是我办的,日后若要报仇,需得找我。”
少年闻言双目发红,起身便冲上来,却再次被狠狠按倒在地,他喘着粗气,赤红双目道:“作弄人有什么意思,有本事你现在便杀了我!”
蓝轩居高临下望着他道:“你也是个小小男子汉,需得知道,死是这世间最简单的事,活却难得多。然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说罢他抬起手,宫车重又动了起来,毓坤瞧那少年抹了把脸上的血泪,愣愣望着车轮扬起的尘埃,单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风里。
很快出了阜成门,宫车转而向南。已到京郊,车窗外一片郁郁葱葱,燕飞虫鸣,虽闷热似要下雨,却不复方才的肃杀。毓坤心中沉得很,望着兀自看书的蓝轩,方觉一点儿也看不懂他。
“年十五,以罪入内廷……”毓坤怔怔想着曾读到过的,关于他生平的寥寥几句话。说起来那时,他也不过和那少年一般年纪。
她忽然想问问他,当年究竟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