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孩儿原本垂手低眉地等着白粥入碗,可是没想到施粥的人竟没有这个打算似的停住了手,他立即抬起眼来略带惊慌地看了眼对方。
好一双黑如子夜的眸子。
凤城心中微叹,她勺了白粥,亲自端起了碗。
男孩儿从破烂的衣袖中伸出同样黑泥般的双手,起先是拨弄了下额前的乱发,使得可以遮住双眼,然后才去接碗。可是他的指尖刚刚碰到碗的时候,手腕却被凤城一把握住。
凤城端详着这只手,微微笑了。
“我还缺一个丫鬟,你愿意么?”
男孩儿瞪着她,面无表情地低声道:“不愿意。”
“那我还缺一个姊妹,你愿意么?”
这已是凤城自认为懂事以来最温柔的声音。
男孩儿的脸慢慢地发热了,只是面皮之上被涂的乱七八糟,所以看不出来。但这个像是天仙一般的女孩儿竟一眼看透自己,并再三发出邀请,相信任谁也没办法再硬气。
“你叫什么名字?”凤城继续又问道。
“……水银。”
就这样,城外施粥的第一天,凤城带了一个灾民回来。
这个灾民叫水银,如果说大家在开始还对小姐的眼光感到纳闷的话,等水银彻头彻尾地洗了澡出来,大家方恍然大悟。
这是个女孩儿,和小姐一样,长发累肩,腰肢纤细。最重要的是洗去了脸上的黑泥,她露出的是一张端庄秀丽的面孔。
只约十五六岁的水银,随便坐在那儿,便娴静自处。那双凤城于黑泥中见到的美丽的眸子也敛了光华,显得有些柔顺。
不必待人询问,水银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来历告诉了围观自己的这些陌生人——最重要的是,这些话是说给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自称凤城的女孩儿听的。
水银是一方县令的小女儿。她在的那个地方是遭受洪水的地域中心。堤坝倒塌洪水来临之即即使你是朝廷命官也照样不留情面,县令只好率家人收拾包袱混入了逃亡的大军。
后来,在逃亡的混乱中,水银又与家人走散,被裹挟在灾民大军中一直北上至今。
在水银自持平静的叙述中,苏家人知道了她为了躲避不必要的麻烦便束起了长发,抹污了手脸,以男孩儿的身份混迹在灾民里。
就这样,在苏家施粥的摊位里,隔天又多了一位明眸善睐的少女。水银说她只是想看看在施粥时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对于这一点,凤城并没有说什么。就算水银的身体看起来很孱弱,但她应该有颗异于常人的坚强的心,否则根本走不到离江城。
就如自己当初的那句话所言,凤城将水银当做妹妹般看待。但是水银显然自小便受到良好的家教,对于凤城,她有感恩之心,自然不会有什么逾越。平时行事说话也都退半步,本质的矜持外是自知寄人篱下的苦涩。
凤城自小喜静,苏爷在府院后给她独立建了个院子。为了保证女儿的安全,苏爷调配了府里身手最好的家丁在院外一日三巡。凤城对于这种行径颇为不以为然,干脆放毒烟把他们放倒,自此后大家都知道宁愿去招惹前面的苏爷,也不要去动后面的小姐。
凤城新收了姊妹,自然是要将她放在自己院子里。她是苏家唯一的女儿,离江城的大户人家对苏家是敬而远之,再加上她本来性情就冷淡,平时并没有什么友人。
不过水银是她一眼相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