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亲是个很美的女人,赖以谋生的职业是模特和演员。虽然并不十分知名,但劳动所得足以养活母子二人。
吃得饱穿得暖,父亲这个角色,似乎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一年前,路敞听到自己母亲签约新公司的消息。她有了新的工作,还交到一个温柔体贴的男友,工作和生活都变得空前充实而忙碌,无暇顾及他的学习和生活。
接着,经历了那么久的缺席之后,他的父亲终于出现了。可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另一个视如生命的爱人。多少年来对父亲的憧憬,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转化成了绵延的恨意。
原来你还活着。
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可以对我们视而不见,心安理得地去过自己的生活?
为了让母亲心愿得偿,路敞服从了出国转学的安排。
他明白,母亲未婚先孕,独自养育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所以他从来不问自己的父亲是谁,在哪,是否还活着。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来自中国,所以对这个古老又遥远的国家怀着天然的好感与敬意。甚至自己悄悄学习汉语,并日益热衷。
路敞想,既然那是个让自己的母亲心甘情愿献身的男人,那无论如何他都是父母曾经相爱过的证明。那么他的存在就是有意义的。
可昨晚他听到的对话,分明昭示着事实跟他一直以来以为的根本不一样。原来这么久以来,他的父亲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从来都没“被抛弃”过,所谓的恨,也根本就没有落脚之处。
路敞凝视着自己的名字,目光里藏着深切的无奈和悲哀,像要把草稿纸蚀出一个洞来。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昨晚跟母亲的对话。人生中第一次,他那么粗鲁地去质问自己的母亲,带着无尽的羞耻和愤怒。
“did you use condoms?”
“yep. but you know...... accidents always happen.”
“don’t worry baby,we are all well now,right?”
i was an accident.
路敞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的出生只是一个意外。他才不是什么父母“爱情的结晶”,什么彼此“相爱的证明”。他是个不被期待的,多余的孩子。
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恨谁。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没有做错什么,每一个人都有追求幸福和快乐的权利。只有他,是个多余的角色。
那一句“are you getting married”,直到睡前,他也没能问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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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浔一脸懵逼地待在旁边,感觉快被同桌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淹死了。
注意到他的目光,路敞立刻把草稿纸收起了来,伪装出若无其事的语气,问,“这办法有没有用?”
“还挺管用的。”关浔说。
说完这句,两人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关浔实在没法儿说服自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半晌,他挠了挠头,特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道,“你这心态不太行啊老路。”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干嘛看自己不顺眼。”他说,“别丧,昂。”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路敞的目光低了下去,睫毛颤动了几次,却始终没再抬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