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缄默而立。
“这女人家生产的事,还有的等。周瑞家的,你扶我去佛堂,身为弟媳,我要好好为大嫂祈福,希望菩萨能保佑大嫂,平安诞下麟儿。”
荣禧堂。正房。
贾史氏手里戴着小叶紫檀佛珠,一个一个慢慢数着。
赖嬷嬷今个儿被贾史氏留在府上。
被荣养后,赖嬷嬷多数时候在城东的三进宅子住,那里假山流水,时花异草,是太太感念她劳苦功高,特意赏的。在这个“居不易”的京城,身为奴仆能有这样占地不小的宅子,还不会被权贵觊觎,是极为难得的事。
当东松院那里传来大奶奶早产的消息,像往日一样,她来到正房陪着太太。
“都准备好了?”贾史氏突然问,打破了室内的沉静。
“回太太的话,老奴都准备好了。库房新进了几匹大红色暗花绸的料子,颜色喜庆,正好用来做兜围襁褓,就做主收拾出来,擎等着鸳鸯那丫头回来报喜呢。”
赖嬷嬷知道太太问的不是这个,但那种事讲的是心照不宣,再说她暗地里为太太做过不少事,现在她已经出府了,总不好再留下什么话柄。
贾史氏轻哼了一声,闭上眼,半响才道:“我记得北静王妃重阳节送来不少礼,当中就有一枚白玉福寿绵长牌,收拾出来,一并赏了吧。 ”
“是。”赖嬷嬷福身应诺,起身去库房翻找起来。
贾赦的通房丫鬟听到大奶奶生产的消息,反应不一。
最得宠的秋娘最是矫矜,因为怀了身孕,又是灌了不少苦药汁儿、求了不少神佛得来的,分外宝贝自己身子,平时就在床上躺着,生怕出去院子磕着碰着。
连太太赏下来的秋霜,站在她的厢房门口破口大骂都没理会,她还借这事,博得大爷不少怜爱。
只是听到大爷在大奶奶产房外守着,秋娘躺在床上,静静望着品蓝绸多子多福帐顶,不知何种心思。
相隔一个甬道的东边厢房。
秋霜坐在绣墩上,望着镜子里憔悴的脸蛋,忍不住拈酸吃醋起来,“哼,不就是生孩子嘛,还要巴巴请爷们守着,片刻离不得男人是吧?”
身边的小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双手颤抖地捧着淘米水。
至于隔壁的秋茶,一直点灯做针线。
***
“这就是荣国府众生相。张氏,你还想留在这里吗?”
一名风髻雾鬓、纤腰楚楚的女子浮在半空中,仙袂乍飘,冠裳曳曳,乍看之下,其姿容素如春梅绽雪,实则艳若霞映澄塘,只能叹一句:百般难描。
身边的张氏一直在哭泣,她们以魂体在荣国府飘荡了一圈,看见平日繁花似锦下的肮脏污秽。
张氏不是不懂,只是一直没想到那些。或者说,她不愿意去思考那些关心体贴的话语中暗含何种恶意,只是一味地憎恨产房外的那个男人。
所以——前世,她,和她的孩子,都下场凄凉。
“仙人在上,妾身想留下。”
来到这个世界,张氏的灵魂就一直缩在识海角落深处,情绪激动时,还会冒出来影响一下卞钟的行为。
“可是你的魂魄已经不能支撑你的肉身,再留下去,你会魂飞魄散的。”
卞钟柳眉清眸里蕴藉了无尽风流,好似保留着天然纯粹的好奇,又好似看尽了世间万般繁华。
张氏呼吸一滞,她祈求地望着卞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