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四微微一笑,笑得虚情假意:“要真是绝了后路,你现在就不是躺在这还有气儿和我说话了。”
几次交锋已经证明这位姿容绝世的年轻提督,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陆铮鸣叹了口气,如实相告:“行刑的人是我一个同乡兄弟,下手留了分寸。再者,我一个小小校尉,岳副指挥使也没必要与我锱铢必较。”
是了,一个校尉而已,罚只为了出气,打得血肉模糊,场面上好看,让岳钟那口气出了便是。
至于是死是活,想来岳钟也并不在意。
和四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料他不敢在他面前说这种一戳即破的假话,眉梢轻挑示意他继续。
陆铮鸣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将缠在胸膛上血红的布条缓慢拆下来,露出道道绽开的破碎伤口,布条撕开时带下点点碎皮肉。他显然极能忍受疼痛,刷白的脸上汗如雨下,但也只是咬着牙吸气没出声。
浓浓的血腥气并未冲得和四面有异样,倒是陆铮鸣拆下布条后露出的瘦骨嶙峋的身躯令他眉梢微微一动,看得出他身体的底子原来是不错的,体态端正骨骼分明,只是太过清瘦,光看那副胸膛简直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
和四低垂眼睑,没吱声。
这个小校尉有点鸡贼,已经看出来他是个心软如棉,三观端正,不走历代东厂提督老路的新一代好督主了。使完美男计,这回又使苦肉计,他看上去就那么傻,那么好骗吗???
不得不说,苦肉计还是有点效果的……
比方说,这时候和四就下不了决心,让赵精忠把这个处心积虑想抱他大腿的小校尉扔到门外去了。
虽然等赵精忠知道小校尉试图上位,成为他的第五大护法后,可能会愤怒地自己悄咪咪地把他扔出去喂狗……
算了,为了内部属下们的和谐,还是暂时让他们继续误以为这个陆铮鸣是他男宠好了……
陆铮鸣丢掉浸透了血污的破布条,花了一点时间平息了不稳的呼吸,才重新开口:“至于我为何会找到这里,”他偏过苍白的脸,与和四的目光相接,朝他笑了一笑,“这一点督主大概还未查到,我幼年时也曾在这巷里住过,算是督主的邻居吧。”
既是邻居,便有可能会碰面,这倒也能说得过去。
和四发现这人很喜欢笑,第一次是朝他轻佻露骨一笑,第二次冷漠阴鸷一笑,这一次的笑却是有几分与故人相逢的真情实意在。
陆铮鸣笑完便收敛了容色,对和四平静道:“不知督主可愿赏我一个替您卖命的机会?”
和四不动声色地将他脸上的认真纳入眼中,指头转着碧玺,转了半圈后淡淡问道:“我手下三千番子,想替我卖命的人数不胜数,我为何要用你这个半道变节投靠过来的锦衣卫?”他顿了顿道,“你总该给我一张值得用你的投名状。”
陆铮鸣仿若早已料到他所说,冷汗顺着他脸颊滴落在皮肉翻卷的伤口上,并未影响到他从容平稳的语速:“十月二十八,酉时,同庆楼,天字三号。”他望着和四略带不解的脸庞,唇角微微一扯,“那日便是我犯了大错之日。”
和四心中顿时了然,这个陆铮鸣显然是个聪明人,先不说他到底知不知道当日他所抓的人是谁,但两人互相试探到现在,他仍然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没有真正吐露出那夜锦衣卫办案详情。但光是他说出的这几点,就足够东厂查出所有底细了,他既然敢拿这个做筹码,想必那夜锦衣卫办得绝非普通案件。
眼下,锦衣卫群龙无首,没有正指挥使当家,那么下令的人必然是岳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