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晴空的碧色落进他瞳孔里,晃起一点悠悠波光。
没有穿蟒袍玉带的他静静地仰头望着那一行迁徙的归雁,只像一个年轻俊秀的高门子弟,也像是个清贵雍容的闲散王爷,唯独不像是被大燕所有百姓朝臣暗自唾弃憎恨又人人畏惧的东厂提督。
陆铮鸣透过窗楞的一线缝隙,便是看到如此一个和四。
他扬起的脸庞上并无忧愁,也无算计,忽然他嘴角轻轻泛起了一个笑容,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陆铮鸣突然想看一看,这位年轻的提督眼中到底看到了什么,是大燕虚假繁荣的盛世景象,还是他所立的万丈庙堂之下的累累白骨?
事实上,和四只是看到了老树上的一只猫,和它屁股后的猫蛋蛋……
和四心想:娘耶,这猫居然还活着!
还有,哈哈哈,它的蛋蛋依旧那么小哎……
和四的笑容突然僵住,他情不自禁地低头看看自己,心里满是无处诉说的忧伤。
唉,小蛋蛋总比没蛋蛋好,更比有当无的好……
陆铮鸣看着他突然低头神情略显失落,不禁眉梢微微一扬,刚刚不还一派胸有成竹之象么?
……
赵精忠在外晃了一圈,和隐藏在各处的番子们碰了个头,确定没有可疑人士,才转回院中。
一回跳下墙头,就看见和四怀中抱着一只奋力挣扎的三花猫,正笑容狰狞地强撸。
赵精忠看得心惊胆战,觉得自家督主的口味是愈发重了,现在居然连猫都不放过……
他心里替三花猫点了个蜡,但并不敢多言,只是看了一眼屋里,压低声音道:“督主,我们已经出来一天了,可要回宫?”
作为位高权重的东厂提督,留宿外宅并不是个稀奇事,只是和四刚接替老厂公的位子,朝里朝外的非议尚未停歇,各方人马蠢蠢欲动,此时留宿在外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主意。
何况,这里还有锦衣卫校尉。
即便被督主睡过了,在被老厂公洗脑多年的赵精忠眼中,那也绝对不是个可信任的对象。
和四正脸带冷笑和花猫做斗争,乍然一听赵精忠问道,手下顿了一顿,看了眼乍亮天色,又看看手里的花猫,又再看看东厢房:“罢了,回去吧。”
“那这人?”赵精忠小心问道,“是留还是……”
他比了个手势:“反正督主您也睡过了。”
“……”和四空出一只手捏捏眉心,几番酝酿才有勇气说出口,“忠忠哇,其实……我还没睡过他呢。”
妈的,不仅没睡过,连手都没牵,他的清白名声在今天就要毁于一旦了。
他一想到,明天上朝满朝文武都将用唾弃的眼神看着他,无声谴责他居然将魔爪伸到了锦衣卫身上,他就彻底不想回宫做太监了。
赵精忠立刻露出个“明白,我懂,好的”的神情,既然没睡过,那还是留他一条狗命极好。
和四满脸沧桑:“留个人照看着他,回头还得和他核实同庆楼的事。对了,你再找几个人将他底细查一查,”和四略有迟疑,眸光闪了一闪,“我总觉得,这个姓陆的,不简单。”
他的直觉总是很准,尤其是在坏事上……
比方说现在,他刚一脚踏出门,突然一阵心悸,还没反应过来就一阵头晕目眩,栽了下去。
和四两眼一抹黑前,只来得及紧紧抓着袖子里的破书,将它祖宗十八代和造纸的蔡伦都骂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