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地,我被他们从家里抓出来,被打成牛-鬼-蛇-神,和其他老师一起跪在学校的共青操场上,召开了“斗争大会”……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是根生举报了我。
根生长大了,我不怪他。
……
1971年秋 天气 阴
在牛-棚里太久,我完全不知道日子了,只记得那天我穿着一件单衣,我的一个学生用图钉把大-字-报钉在我背上。
大概是记恨我没让他过那一科吧。
我听到管我们的人说,明兰宣布和我划清界限,他们以为这样能让我难过,其实我高兴的很。
我知道,我家祖上是举人,我又留过洋,成分不好;明兰家里是老中医,又是民间的,救过很多人,和我划清界限,才不至于牵连到她。
……
1971年冬天气 晴朗
我记得,那时候让我们打扫厕所,我是干得最好的。
回来的时候,听到文学院老教授王如一自杀了,说起来当时我们被单独关在小黑屋里,屋里什么都没有,就怕我们自杀,连割-静脉的硬片片都找不到。
可王教授铁了心自杀,他就想了一个法子,不知怎么,让小孩把窗户打开了,房子里脏得很,人都没洗过澡,苍蝇都飞进来,他就打苍蝇,打死了再一把把吞吃死苍蝇……苍蝇身上全是细菌,王教授年纪大了,后面得了霍乱痢疾,拉肚子拉死了。
死的时候据说脸上是微笑的。
后面又被人把嘴角拉下来了。
不准幸福地活着,
更不准幸福地死去。
1972年春天气 多云
我快想不起过去那些事了,但是有股力量总在催着我想啊想。
总觉着,要是哪天我熬不住死了,万一女儿能看到,也算活够了。说回72年的春天,据说开始批林了,大家都开始学马列了,时局似乎要好起来了。
我想,熬下去,总能见到曙光。
1972年夏天气 雨
我被带到一个用仓库改造的大监狱里,里面有好多小间牢房,六七平方米一间,窗户全是钉死的,玻璃涂了厚厚的油漆,外面根本看不见人。靠外的装上铁栏,靠里只留硬币大的玻璃,外面贴上小纸帘,叫做监视孔。
我不知道我旁边住的是谁。
197x年天气
我不知道天气,也不知道季节,这里暗无天日,我被憋得发闷。
这里臭虫多得吓人,可不准灭臭虫,因为臭虫也能折磨我们这些罪人。
他们给我用上了刚发明的刑罚,叫我趴在地上,然后用铁刷子刷我的脚心,疼得像刀割,痒得像蚂蚁爬,我受不了,胳膊腿往后抻,就像鸭子划水,这就是他们发明的旱鸭凫水。
197x年天气 雨
今天下雨了,我听到一点雨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几个人,围着踹我,浑身上下不分地方地使劲踹,我的左眼被一脚踢中,眼珠子不知怎么开始流血,那帮人慌了……
197x年天气
我的左眼珠子被摘了。
他们找的医生直接告诉我,不能要了。
……
197x年天气 雨
他们用四根绳子拴在我的手腕和脚腕上,拉成四角,吊着打。
其实我不疼了,习惯了。
那些人打完就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