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来知道名嘉有主意,这也是他刻意培养的结果——未来要做家督的人,怎能没有自己的主张?却没想到昔日自己希望看到的却成了如今最为头疼的,待要乾纲独断将看好的那门婚事敲定,又怕到时候这个女儿犯起倔来凭白得罪了对方,结亲不成倒成了仇丢了脸,忍耐了几日,到底还是只能咽下这口气,再寻机会与名嘉详谈。
而与武藏不同,那日一番可谓冲撞至极的言论出口,名嘉八风不动,即便后几日武藏再无动静,她也不慌不忙。乳娘油小路还担心家主大人再次忘却名嘉的婚事,劝名嘉对武藏服个软,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的,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是要尽快把婚事敲定才好安心,名嘉依旧岿然不动。
她了解自己这位父亲。典型的贵族大家长,对子女可以疼爱可以宠溺也可以厌恶,但归根究底,不能给家族抹黑。如果因为厌恶她就可以对她不闻不问,那么最初,她也不会被接回家来。
至于油小路夫人担心的婚事……
名嘉莞尔,横竖先沉不住气的也不会是她。
沙都的婚宴盛况空前。闲院家自从两位年长的庶女出嫁后,已经百多年没有过嫁娶喜事,整个宅邸内外的家臣侍从都对此热情高涨,更何况沙都是目下内宅实际掌控者惠理子夫人的亲生女儿,内定世子千熊少主的胞姐,嫁的是名门织田氏的嫡子,这一切让婚宴的气氛更添三分热闹。
婚仪是目下最为流行的神前式婚礼,受邀宾客多达300余人,选在瀞灵庭东北的须良神社。主宾300多人,加上随扈服侍的仆从女官,整个神社说句人声鼎沸也不为过。
名嘉这一日起得比往日还要早些,沐浴梳妆、更衣用膳,哪一样都要费不少时候。虽然与这个庶妹情分寥寥,也看得出沙都对自己这个失宠的嫡姐并不太尊重,但对方大喜的日子,名嘉也不打算在这一天叫外人看闲院氏的笑话。
惠理子夫人操办沙都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一应陪嫁随从样样要亲力亲为,名嘉与她不过面子情,也不想随便帮忙反倒显得自己要与她争权,故而除了自己的梳妆打扮,竟成了整个后宅最闲的人。
若是姐妹情深,妹妹出嫁,做姐姐的怎么也要去房中坐坐说说贴心话,可对沙都,名嘉连做个样子的想法也没有,油小路夫人劝了两次也不敢再说,只得按下焦虑陪着名嘉挑选衣饰。
自去了近江,名嘉便偏爱穿一些淡色衣裳,以往便罢,今日喜事,无论如何不适宜选那些冷清清的颜色,故而油小路夫人一开始,便也没有让女中捧那些颜色的衣服上来,生怕自己服侍的这位殿下犯了左性。
这点心思,名嘉又岂会看不出?手中的折骨扇轻轻打开一节,瞟一眼乳娘已不再年轻的侧脸,名嘉到底还是叹了一声。
“我脾气虽硬,却也不是不识大体,我的婚事,父亲大人自有主张,我与他便有不和,无非也是为了不叫人随意摆布。毕竟我离家日久,又叫父亲难堪,一味顺从只会让父亲轻视。”她声音不高,说话语气也没有多么严厉,却无端让油小路夫人额头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自己从这位殿下小时就服侍在侧,幼时还能听自己几句话,自打做了宗女,主意便一天比一天大。油小路夫人是闲院氏家臣三浦家的养女,习的是闺秀矜持之道,总觉得身为正统的嫡公主,个性张扬不像个样子,但宗女一事她也插不上话,又觉得自己服侍的公主若最终承了业,对自己也好,遂不再多话。孰料名嘉公主惹怒了宗主,被幽闭近江,脾性看着虽柔顺和软了,实则仍然是说一不二自有主意,再这样下去,就是出嫁了,又有谁能忍受这种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