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指控就太过严肃了,泷山夫人愀然变色,正要分辨,名嘉却一伸手,拿起一本账册来慢慢翻着:“我敬重你曾服侍过苍纯大人,内务上也不曾太过干涉,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泷山夫人也是风雅之人,喜欢丝竹之乐。”
从前,朽木氏的内务外政划分并不十分明确,因没有女主人,也没有太过严苛地要求男子进出内宅。府内女侍人数众多,为了方便管理,是不允许她们离府回家的,衣衫首饰和用度都由家里统一发放,夜里就集中住在宅邸后面的“长局”一侧,紧邻着大宅的后门。而外面来往的杂役或工匠,因身份低微,并不被允许从正门走动,只能从与长局一墙之隔的侧门通行,时间久了,一些女侍便时不时托这些人为自己办些府外的事情。
泷山夫人是内总管,自然比普通的女中多些方便,因替主人办事,有时也能够出府走动。初时还小心谨慎,不敢在外逗留太长时间,可几十年过去,她渐渐失了最初的戒心,又逢相模孝景和里见清光交接,名嘉刚嫁过来还正在试探阶段,就更是肆无忌惮。
白哉不是个注重享乐的人,朽木府内除了大宴难闻丝竹之声,而泷山夫人偏偏喜爱热闹,尤其爱看狂言表演。以往,都是找了借口出府去观看,近来元日繁忙,分身乏术,便趁着今日白哉夫妻去闲院家的机会,从外面召了她常看表演的田岛生五郎来府里单独为她表演。
这当然是规矩所不允许的,但泷山夫人在内宅积威甚重,以往也做过类似的事情。白哉事务繁忙,通常也不管这些琐事,或者说他根本没关注过,也许并不知道,故而伪装成工匠从长局旁的侧门入府,而后再原路离去,无论是对于泷山夫人还是田岛生五郎,都是熟门熟路。
没想到名嘉早就不动声色在查泷山夫人的底,今日虽然不在家,但并没有放松对内宅的掌控,故而一回家就知道了这件事,本不想今日发作,结果几件事赶在一起,让名嘉罕见地动了怒,这便一起清算。
白哉直到夜里才听说名嘉对油小路和泷山夫人的举措。
油小路为何被遣回闲院家他不十分清楚,毕竟是名嘉的乳娘,闲院家陪嫁过来的,他也不多过问,但是泷山夫人所犯之事他却是第一次听说,又听里见清光来报,名嘉处置雷厉风行,一反过去和风细雨的姿态,不仅将油小路遣返闲院家,还当即就把泷山夫人调去了别院,心下不禁诧异。
限制泷山夫人的权势,是他的意思,但是泷山夫人毕竟是苍纯身边服侍过的,以名嘉的谨慎,在没得到自己明确表示的情况下,不像是能够对泷山夫人下这样重处罚的人。
之前没有暗示名嘉将泷山夫人的势力彻底拔除,一来是白哉还未能十分信任名嘉,留泷山夫人在,也有趁机观察名嘉品性的意思,二来也是为对方的名声考虑——刚嫁过来就处置了内总管,传出去要说名嘉为人跋扈。
都隐忍半年了,怎么唯独今天忍不了了?白哉并不觉得名嘉是个冲动的人。
“你今天脾气怎么这样大?”就寝时,他就问了出来,本以为至少会得到一番合理的解释,结果迎接他的却是一片罕见的沉默。
半晌,才传来女子低婉的嗓音,似乎带着些叹息:“二姐说,她想回备前祖宅去。”
白哉一愣,条件反射去看名嘉的表情。
柔和的灯火下,她的脸被灯芯摇曳的光芒映得忽明忽暗,剔透的眼眸里流动着些莫名的情绪,乌黑的长发随意挽着,沉静的眉眼锋芒全无。
有一瞬间,白哉以为看到了她脸上闪过的迷茫和哀伤。
但是再仔细看,似乎又是错觉,那张美丽的脸庞仍旧是温雅柔婉,看不出丝毫悲喜。
是物伤其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