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人下船上了岸,过了莆田想要去往内陆腹地,走仙游县这条路就挺好。
北上接兴化,南下临泉州,因着有这么层关系,仙游大虽不大,原来倒也还算繁华过一阵子,虽说因为上头禁了海,大半的子民又过回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整个镇子还是算富庶安宁的。
路上遇到的村民说这里是个好地方,王小青就带着梁铮一路逃难到这来了。
王小青是个十岁大的小男孩,梁铮是条狗,性别女。
一人一狗刚进了城。
二月春风吹过以后,残冬凝结的落败悄然融化,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出了成年的旧粮食,冬日过去天气转暖,拿出来吹一吹,不易霉。
三两个老农围坐在桑树下,石桌上摆了大碗的茶,正闲闲笑谈着什么,小孩手里举着竹蜻蜓,你追我赶地跑出跑进,童音稚嫩清亮,无论是欢声笑语还是追打哭闹,都透出股宁静安和来。
各家各户的炊烟慢悠悠一缕缕升上天,透着一股子暖洋洋的烟火气儿,路上偶尔三两个商贩,正吆喝着收拾摊子,卖的都是包子馒头小吃食,有人来买,那草盖子一掀,味儿更诱人。
梁铮听见了两发咕咕咕,她一狗肚子就不说了,旁边的王小青,声响动静比她还要大。
一人一狗有气无力走在祥和平稳的街道上十分惹眼,才进城门走出不到五十步,梁铮就感受到了许多询问且善意的目光,只要王小青开口,水大概还是能讨到一碗的,只这孩子一路上沉默寡言,五日来少有开口的时候,大概还未从血腥的家变中醒过神来。
梁铮本也能开个口,但她现在是一条狗,开口汪汪汪,非但要不来吃的,还会弄巧成拙,遭人厌恶殴打。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闭嘴是最好的选择。
包子摊对面的木楼门咯吱一声开了,里面出来个四十上下的妇人,手里端着盆水,看样子是要泼外面的。
妇人瞧见他们,一下将水倒在了桑树坑里,搁了木盆手边在围裙上擦赖了两下,边快步朝他们走过来,拉过王小青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双带着细纹的杏眼里满是和善怜悯,温温和和地开口了,“哪里来的孩子,你阿爹阿娘呢,怪可怜的……”
从坑口山一路逃难过来的,饿了四五日,走得脚上都是燎泡,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身上都是划伤血痕,再加上旁边她这条瘦骨嶙峋的土狗,模样惨不忍睹。
“许是倭寇哩,有爹有娘,能和个狗子逃到外乡来么?”梁铮背后走来个老汉,扛着锄头接嘴说了一句。
两个孩子飞奔着过来喊了声阿娘,又喊了声阿爹,嗅了嗅鼻子一阵风刮进屋子里去了。
老汉瞧了梁铮一眼,闷头磕了磕脚上的泥,指了指梁铮说了一句,“这大狗挺通人性,也给弄点吃的,填填肚子。”
“天杀的倭贼!”妇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在王小青脑袋上呼噜了一把,脆生生说了句等着,就疾步进去了,再出来手上端了两个青瓷碗,左边放着两个杂粮馒头,右边一碗温热水,往王小青面前递,示意他快些吃,“好孩子,快吃罢。”
王小青接过去,妇人进去一圈,回来在梁铮面前放了水搬荞麦壳,梁铮埋头吃了起来。
王小青吃得狼吞虎咽,死死捏着馒头大口大口撕咬,通红着眼眶胸口起伏,那模样不像是吃东西,倒像是在啖仇人的肉一般,透着一股抽筋扒皮的狠劲儿。
王小青是个沉默的孩子,当然梁铮也不清楚他家变之前是什么样,她醒来有意识时,整个村子遍地死尸,有被火烧死的,有被火[枪打死的,更多的是被砍死的,一村子断壁残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