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听得心中起伏:能保住顾重明他固然欢喜,但这样一来,他们怕是一生都要天各一方。生离与死别,竟不知哪种才是最痛。
“小幽。”萧玉衡轻声唤他。
司幽回过神,抬头在枕上扣了几下,“多谢君上,多谢君上为他周旋。”
萧玉衡深深叹息,“你身子虚弱,本君替你做主,湖州别去了,这就回京休养。先前是本君大意,让你平白受了这么多苦。”
司幽却摇摇头,红着眼睛坚持道:“此次事大,陛下下旨定论估计还有些时候,湖州我一定得去,我要尽快将差事办妥,然后自请削去破阵将军封号,那样的话,陛下或许会对他从轻发落。”
“烦请君上到时将孩子交给他,让他带走。他喜欢小虎,小虎也喜欢他,便将小虎也给他带走吧。他比我细心,比我会照顾人,他一定能将他俩照顾好。”
“小幽你……”
萧玉衡先是震惊,接着了然。
让顾重明带走孩子与小虎,既是向承宣帝显示忠诚,又是要给顾重明活下去的希望。况且小虎有些战力,多少能为顾重明分担一些。
司幽摸出放在榻边的鸳鸯钺,“天下人皆知连心鸳鸯钺是我随身兵器,君上交一个给他。有此钺在,不管他被放至何地,当地官员至少不会故意为难。”
“我能为他们做的……只有这些了。”
萧玉衡心中感慨,轻轻揽住司幽的肩,千万劝慰终是咽了回去。
司幽埋首于萧玉衡胸口,苦苦压抑许久,发着抖道:“君上,我好疼……”
身体即便再痛亦有停止之时,但心中的伤痛却如刻入骨髓,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刻,便不断绵延,无法止息。
一切如萧玉衡所料,承宣帝将顾重明之事放了些消息给周光和窦安,又找了个言官稍微施压,不出几日,周光悲愤哭诉请求赐死,窦安大义凛然要交兵权。
承宣帝不紧不慢地说了些无伤大雅的安抚之辞,状似十分为难地从朝廷新秀中选出六人组建内廷议事阁辅理政事,又做出极不情愿的样子,收了窦安半数兵权。
一个月后,圣旨下——
顾重明外放南境云潭砚坑为役;周文章外放北境玄甲突骑营为役七年;褫夺司幽破阵将军封号,降为玄甲突骑营副帅,无诏不得擅离北境。
窦将军走进大理寺监牢狭长而潮湿的甬道。
这一个月来,窦安怕他感情用事坏了大计,向上称病,将他扣在家里。他也怕自己插手会惹怒承宣帝,便只好强忍。
三十多个日夜,他几乎不眠不休,担心得头发都快熬白了。
牢房角落里,周文章头发蓬乱、囚衣肮脏,正抱膝埋头坐着。听到动静后许久,他生硬地抬起头,呆滞的眼在看到来人时一愣,接着桀骜而厌恶地看向别处。
“带和离文书了么?速速给我一签。”
窦将军忍着难过攥拳。
“我说真的。”周文章的手腕接好了,但仍会作痛,他便时常按着,“这亲成了没意思,我也不愿带累他人。”
“到如今,我在你心中只是‘他人’?”窦将军难以置信地,“我从无半句话骗你,你为何就是不信?”
“那日我回房,看到地上一塌糊涂,我就知道你听见了我与张庄谈话。我立刻四处去找你,却仍是晚了,你竟捅下了那么大的篓子!”
窦将军顿了顿,“那些事不提了,我只问你,你知道我后来又同张庄说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