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明的身份和行迹都需隐秘,名义上也是贬谪而非服刑,所以看护的侍卫兵卒都扮作寻常人家的模样,仿佛普通出游。
历经九死一生,顾重明此时已然平静,抱着孩子跪在萧玉衡面前。
“罪臣多谢君上体谅。”
萧玉衡点点头,“那边生活不易,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切莫再生事。”
“罪臣听命。”
顾重明明白,萧玉衡完全是为了司幽才做这些。想到司幽,他心中苦痛,忍不住道:“君上,罪臣大胆一问,司将军他……如何了?”
萧玉衡叹了口气,“湖州事已了,他昨日业已出发,如今在回北境的路上。”
“那他的身子……”
“太医传信来说,他身体无碍。”
“那就好。”想到他们曾当作希望的湖州,想到司幽生产时的模样,顾重明浑身发疼,“君上,罪臣大概回不来了,求君上照应司幽,若有……合适人选,让他、让他嫁了也好。”
萧玉衡深深吸了口气,半晌后道:“时候不早,快些走吧。”
顾重明吸吸鼻子,抱着孩子对萧玉衡磕了三个头,踏上简陋的篷车。
车轮驶动,文国的旧都,如今的大夏京城上安渐渐远离。
他捧着那柄银光闪闪的鸳鸯钺,望着腕上一模一样的手串。小虎蹲在脚下,低声哀怨地嗷呜。
顾重明俯身摸摸它的脑袋,又摸摸睡在一旁襁褓中的孩子。
多亏了萧玉衡,早产的孩子被养得很好,如今白胖了一大圈。
顾重明忍住落泪的冲动,使劲儿挤出笑容,轻轻拍着孩子小声说:“宝包!我是爹爹!从今后你跟着爹爹,爹爹努力做工,努力养你!”
三个月后,北境夜幕深沉。
两名士兵伺候司幽睡下,从营房出来。
“司将军这次回来就像变了个人,夜夜酗酒。”
“大概是因为被降了职,还被夺了封号。”
“我看不是,司将军历来不慕虚名。而且他但凡一醉,就抓着那手串和玉扇不放。”
“莫非真如军中传言,是情伤?司将军上次回京不就是要……”
“小声些!上官听到,要挨军棍的!”
二人行过马厩,又叹起来。
“随司将军回来的那个马奴也是个怪人,干活儿挺卖力,但从来不说话。没事就往马厩角落里一窝,揪着衣裳两眼发直!”
“据说那人来头还不小。”
“这些门门道道,谁知道呢……”
人声渐消,北境长天皓朗。
顾重明在砚坑中累得头晕目眩,抬头一望,洞口处一轮白玉盘。
他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他摸摸腕上的手串,心中念道:大幽,此生两心相照,千里明月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