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哪里吃过这样的苦?摔倒在地爬了好几下才撑起身躲进角落不再做声,那老鸨也只说别把人身上弄出印子不好看就不再劝阻,自顾自取出火折子让车夫引火取暖,等这阵雪停了还要继续赶路。
破庙里之前就有个乞丐团在供桌下面睡觉,此时见有人进来只往里缩了一下,老鸨和车夫也不去理他,点起火堆招呼宝钗一声就着烤起了手脚。天气是真的冷,他们都凑得很近。
这雪,一下就下到了晚上,半点不见小,老鸨气得骂了又骂,没奈何还是得躲在这里继续等,到了半夜人都睡死过去,宝钗却睁开眼睛——她打算偷了马就跑,总不能真的就这么跟着老鸨子进了窑子!
石头围起来的火堆还在哔哔啵啵的烧,她静悄悄从屋角捧出几捧北风吹进来的积雪盖在火堆上。火苗慢慢小下去,几缕黑烟后一股闷闷的味道逐渐散出来,过了一会儿除了呆在门边的宝钗其他人都昏昏沉沉迷晕过去。
她翻身爬起来,推开门板,幸好之前大汉将马也解下来拴在避风的地方,现下她只管松开绳子牵了这畜生就走。
这会儿雪已经从雪片变成了冰粒子,砸在头脸上生疼生疼,她伸手撕扯拴马的草绳,手心磨破也感觉不出来。只要从这里跑掉,她便能想办法去传闻传来的寺院看看,至于再往后,难道她还打算继续活下去苦熬吗?
不了,下辈子哪怕投成一只猫一条狗也比再做个女人强。
她终于解开了草绳,勉强踩着石头爬上马背,哆哆嗦嗦催促着要它跑起来。这马应该是骟过的,脾气竟然好的不行,也不管外面是什么情况,真的就载着宝钗小跑起来。
冷。
疼。
她全凭着心口那口咽不下去的气撑着,一路竟跑出许久。天快亮的时候,居然看到三行脚印朝远处延伸,抬头一看,原是一个癞头和尚一个坡脚道士中间夹了个穿着大红猩猩毡的人走在头里。远远看去那人身形背影竟是如此眼熟!
宝玉!
她又催了催马儿,一阵大风刮来早就冻木了的手一软,整个人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倒在雪地里。女人什么也顾不得,手脚并用一面在雪地里往前爬一面一叠声的喊“宝玉”,前面三个人果然停了下来。
就是他!就是他!
宝钗勉强抬手挣了一下,身体却已经不再听使唤,忽听一声佛号在头顶响起,却是那三人折了回来。
“阿弥陀佛!痴儿!痴儿!有那还旧债的已经去了,你这里又凭空添出一笔冤孽何苦来哉?”癞头和尚大喝一声,宝钗只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啜啜道:“我只求一个答案,求得答案便走,来生惟愿再不见任何贾家人!”
“缘何应我?缘何负我?缘何弃我?可是薛氏宝钗不贤不良?可是薛氏宝钗不曾遵循圣人教诲?可是薛氏宝钗闺门不谨?可是薛氏宝钗身染恶疾?到底缘何之故,且给个道理出来!”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身体也不再感到疼痛,冷到骨头里的寒意慢慢退去,她仍是执着的抬头看向那穿着红斗篷的男人。
他一脸落魄,半阖着眼睛抖了抖,似乎想把脸藏进斗篷帽兜深处,到底也没憋出一个字来。几经反复,抛家弃妻,无非“意难平”三字而已,可这岂是能说得出口的理由?
“无,宝姐姐自是没什么不是……”末了他低头挤出了这么几个字,那从雪地里伸出来的,女人满是青紫斑块的手这才肯倒伏下去——“我自是没什么不是的,不是的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