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愁而不言愁……我们钗儿看事通透,比我这老婆子强。可怎么着,我们钗儿都叫人心疼,通透的叫人心疼。我一想到要走,心里着实舍不下你。”
“走?姑祖母为何要走?走何处去?”
“你们孤儿寡母不容易,我这把老骨头白给你们添累。遂和你叔叔婶娘商量了,往后和他们一同吃住,你叔叔婶娘也同意。你叔叔要为你爹居家守孝一年,一年后便举家南下广东,照看那边的生意。我与他们一同走,要再见你就难了。”
“姑祖母莫走,您舍不下钗儿,钗儿更舍不下您。”宝钗趴进薛老太太的怀里,紧紧搂住老太太的腰“您怎会给我们添累?有姑祖母在,凡事能向您讨教。”
薛老太太回道:“若你有烦难困惑之处,不妨书信与我。你爹留给你的妆奁、铺子、田地,你打算如何处置?妆奁大可放着压箱底,铺子、田地则贵在经营打理,不然凋敝、荒废了可惜。”
“是了。钗儿听叔父说近年来洋人喜购茶、买丝绸、瓷器归国,常是整船的整船的装运。我爹爹留与我的田地,有几处在栖霞山、牛首山地界,山顶多云雾,利于产茶。另有几处田地近水,便于植桑养蚕。金陵之业,以织为大宗,织之业,以缎为大宗。历年贡缎成箱趋京师,非贡缎亦有销往巴蜀甘陇诸地。我便寻思着不如将四处铺子改作机房,一处进些纱机纺纱,一处进些绒机织绒,一处进些缎机并绸机织缎,剩下一处作染坊。”
“嗳呦…咱们家以往都是帮宫里四处采买绸缎,何曾自己做过。这阵仗铺陈开来,得要许多织工,可去哪里买这么些人来。”
“姑祖母不必担心。无须花银子买人丁进来,只需找会手艺的机户代工便是。咱们家只管出机子,负责销路。她们管出手艺,视成品好坏多寡,再与她们派发银钱。她们自个儿小门小户,家中顶多一两张机子,家里多女儿且会手艺的,这一二张机子哪顶用,织出来的东西数量有限,散卖不值钱不说,最怕卖不出去。咱们总比她们门路多,她们到咱家只负责纺织领钱,其他一概不愁,岂有不愿意的?成品分上、中、下三等,织户按卖价比例领资,多劳者多得,品佳者多得。另建学堂教习接树浴蚕之法,凡机户家里不懂纺织之人或其他农户,可以前来学接树浴蚕,再到茶园、桑园耕种采摘,按收成派钱。另设私塾,她们家中若有稚儿可入学读书识字,以减其顾盼之忧。”宝钗娓娓道来,“如此一来,人手足矣,这些机户、农户俱是户簿在册的良民,总比买那些不知底里的人来得好,既不用专门供其吃住,又不用费心管束、为其担责,咱们家只需各处派几位信得过的管事负责监工便是。”
买来的奴才与良民不同,奴才属主子的私产,奴才犯事,主子须担管教无方之罪。
薛老太太听后,忍不住抚掌称赞:“好个聪敏丫头。你是如何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小小年纪,足不出户,从何晓得这些?”
“我曾看过几本物产风土志、农经要术之类的书,里头有记载金陵风土物产,看后大有触动,生了种茶养蚕开织坊的念头。为考虑周全,特特找了庄子上的老管事讨教经验,又向采买绸缎的承局了解行情。多方考证盘算后,才谋划成熟。”
“何时付诸行动?”
“下个月便开始动工。”
“好!”
此后多年,宝钗的织坊和茶园每年进项颇丰,机户、农户们跟着得了益,他们并不知晓这偌大的茶园、织坊乃是薛家姑娘在经营,皆称道薛王氏寡妇勤于治业惠民,疏于育儿教子,养出个纨绔儿子,成日斗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