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转过头,看见王金生站在那里,他们上次在傅公馆见过的。王金生客气地说道:“六爷在前面的汽车上等您,请随我来。”
许鹿本不想去,至今为止因为这个傅先生,她惹的麻烦已经不少了。先是得罪了雇主,还被苏曼视为眼中钉。可不愿意归不愿意,她也不敢真的不去,便跟着王金生走到那辆八缸七座,拉风的林肯轿车旁边。
汽车的周围有几个随行的保镖。傅亦霆虽然权势滔天,但得罪的人也不少,出入的安保问题不敢马虎。
她站在门边问道:“傅先生找我?”
傅亦霆弯腰过来,亲自开了这边的车门:“关于令尊的事跟你谈,上来再说。”
坐在驾驶座上的袁宝一惊,头次看见六爷亲自给人开车门!这个冯小姐真是了不得了。
许鹿微愣,还是低头坐了进去,看看他要说什么。
汽车缓缓开动,男人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和茶香味。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冯家的事,我都知道了。”傅亦霆又拿出怀表看了一眼,说道,“上次来,为何不明说?”
“多谢傅先生的关心。我只是想跟您谈生意,并不想要施舍。想必当年父亲对您的恩惠,也不足以让我拿走一笔数额巨大的钱。家父知道,也不会原谅我。”许鹿淡淡地说道。
傅亦霆侧头看了她一眼,因为肤色透白,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很清楚。原本应该是柔弱纤细的女孩子,可她眼睛里,却有着无比坚毅的光芒,像是风雨都打不倒的野草。
若这是个男孩子,他已经动了要留在身边的念头。
傅亦霆道:“我叫了两个洋医生给令尊看病,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先去你家。”
许鹿还没反应过来,傅亦霆已经吩咐袁宝向冯家所在的弄堂开去。
他竟然打算亲自去看冯父?这大大出乎许鹿的意料,同时也有点好奇,早年间,两人到底有什么渊源。
傅亦霆记得自己十几岁刚来上海那会儿,外滩还没现在这么繁华。他经族亲介绍,在华界一个铺子里当学徒,帮老板跑跑生意。日子无聊,有时候手痒,就去赌房过两把手瘾。
那时还不是民国,政府还叫朝廷,四处都有学生工人在游、行示威,巡捕房忙着派人镇压,没空管偷抢拐骗的事。总之世道乱得很。
那天他出去跑生意,看到街边有人开了赌局,忍不住赌了两把,刚赢了一点钱,就被巡捕发现,将一干人等都抓进了牢里,关了几天。他被放出来的时候,天上飘着大雪,怕被老板责骂,不敢回去。
于是一个人蹲在乌漆嘛黑的街角,又饿又冷。
旁边就是个早点铺子,摊主在煮面条,有个穿长袍马褂,戴瓜皮帽的客人正在吃东西。
傅亦霆瞄了几眼,就瑟瑟发抖地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不知该何去何从。
过了会儿,有个人走到他面前,抬脚就要他擦皮鞋。
傅亦霆没有理会。
那人喝醉了,满身酒气,忽然就抓着他又打又骂。这时,原本在面摊上吃早点的男人走过来,帮他解围,又请他吃了碗热乎乎的面条。男人还将他送回当学徒的铺子,帮他求得了老板的谅解,没有留下姓名就走了。
虽说傅亦霆很快就不在那家铺子干了,但那是他在上海得到的最初的温暖。辗转打听,才知道恩人是冯家的五爷。彼时冯家的老爷子还在世,冯家在上海也算门庭风光,这位冯五爷一门心思做学问,都说他是个书呆子。
过了几年,傅亦霆总算混出点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