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湖秘境冬区域的夜色黑得凝重, 仿佛一块压在头顶的墨, 浓得就要滴下来。风雪比白日来得更为猛烈, 山洞外的符纸根本不足以抵御, 不得不贴上第二张加固结界。
此时的步回风脸上流露出稀微庆幸,若是他执意要将雪魄石给弄出来,在外面折腾到这时候, 就算不遇见雪崩, 人也被严烈狂风给吹散架了。
他不由往陆羡云投去一瞥,后者浑然不觉,正就着火光看剑谱。
步回风把目光移向谢厌所在的位置,看见的唯有一道映在彩绘屏风上的剪影——那细长手指慢慢抬起,掩在面前打了个呵欠, 尔后垂下脑袋,用有些困倦的语气和身边的人讲话。
“这雪一直下着,让人难以感知时间是否仍在流逝。小少年,我知晓你背着我偷偷买了几坛秋露白, 你把它温上,我想喝。”
也不知道这人何以能做到把两句前后不搭的话, 用如此理直气壮的口吻说出来。
而剑无雪止住正翻书的手指, 沉声答:“不许。”
步回风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方式越来越有意思了。
初见时, 剑无雪对谢厌的态度是无条件顺从,到后来, 竟成了管与惯。按理来说, 谢厌这样的人, 是不会屈服于他人管束之下的,可对剑无雪,又无比纵容。
譬如不久前,他们围在桌边吃完那锅螺蛳粉。
谢厌家的少年虽然被口感与味道征服,但依旧极不喜爱那气味,是以残局方收拾干净,便推着谢厌去另一片以符纸强行制造出的、没被螺蛳粉臭气侵蚀的区域,用简单的清洁术将谢厌和自己从头到脚清理了一遍。
而清理完之后,依旧不许谢厌回去那边火堆旁。
他道:“纵然能除去飘散在空中的味道,但附着在柴火上的,极不好处理。今晚我与你在这边,你不许过去。”
言罢还在洞穴中放出一扇屏风,以此显示自己态度坚决。
谢厌分明已将手放在了轮椅侧方的灵石上,但与剑无雪对视一眼后,竟默默收回手。
还道:“行吧,这里你年纪最小,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用漫不经心、懒得与你计较、甚至懒得动弹的口吻说出此等迁就话语,令步回风觉得,简直是奇哉怪哉。
随后剑无雪流露出什么表情,被屏风挡住、只能暗中观察的步回风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仍是看见从鸿蒙戒里搬出一个罗汉榻,铺上被褥软枕后,把谢厌从轮椅搬过去,接着又绕出来,把外面几个火堆中,已烧成炭的木柴捡到暖炉与炭盆中,安置在谢厌身侧。
谢厌又说他要看话本,于是剑无雪往洞壁上挂了两个灯。
若说是父子或师徒,那剑无雪未免也太孝顺了些。
步回风不由摇头晃脑、感慨一叹,顺便抢走火堆中最后的红薯。
而此时此刻,剑无雪拒绝为谢厌温酒后,这人竟然说:“那便不止于温,你将它烧热。”
剑无雪:“……”
他眼皮不甚明显一颤,尔后恢复平缓无波,低声对谢厌道:“我是不许你喝酒的意思。”
“真是不知情趣的少年人,这黑到地老天荒的风雪长夜,最适合用来佐酒。”谢厌素白的手指轻轻拂过暖炉上镂雕的牡丹花,指向一扇屏风之隔的洞外,眉梢缓慢挑起,桃花眼中盈满灯辉,但一笑,莹润辉光便碎开去,化作闪烁星辰,悄然流淌。
少年人盘坐在地上,雨过天青色衣摆散开,真元流动,周身光华时隐时现,垂眸时不染情绪,唇线紧抿,仿佛云端无悲无喜的神。但仰起脸,对上谢厌的双眼,古井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