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倏然清醒。剑无雪搭在谢厌腰上的手用力一收, 将人搂入怀里, 紧接着, 听得谢厌笑着问:“你不去?”他眸眼间水雾未退,嗓音沙哑懒软, 绵绵的, 透着款款艳意。
“阿厌, 你在这种时候让我离开?”剑无雪不轻不重咬了一口谢厌颈侧,低声道。
“魔族选在这种时候发动进攻,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谢厌遥望被火灼过的长天, 语气漫不经心。
剑无雪在谢厌脖颈间蹭了蹭,顺着清瘦线条往下,唇贴上这人锁骨:“我不走, 我得陪着你。”
“你用的是‘得’字,不得不的意思。”谢厌轻声哼笑, 缠住剑无雪腰际的腿抻直, 在水中缓缓下落, “所以说, 你是个小骗子, 嘴上哄着我开心, 其实内心半分不愿。”
“我没有,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剑无雪抬起头, 定定注视谢厌, “此生都是, 你要信我。”
雪越来越大, 落到谢厌微弯的眼睛上,在鸦黑的羽睫间融化成水,轻缓滚落,这并未让他看上去似是在哭,反倒平添几分清冷,令那些许笑意,从温柔变成疏离。
谢厌不信的。
因为曾在红尘千丈中颠沛流离,所以他不信。这世间人总爱在兴之所至时许诺,多少温言软语至死不渝,不过阑珊败落而已。
因为面前的人是北云岫,所以他不信。北云岫平生所愿,便是以手中长剑,平天下不平之事,是以不入长生,不修太上忘情。
但谢厌回视剑无雪双眸,弯眼弧度愈甚,及至笑容盛放,道:“我自是信你的。”
剑无雪把谢厌按入怀中,垂下眼眸,叹息无声。
又有数道流火擦破夜色,在天空中灼出一条刺目光带,不过这一次,被固伦碛内的修行者迅速拦截。但城中仍旧慌乱,半数人马沉醉在酒色笙歌里,想要集结整齐,尚需一时片刻。
弹指间,城中哭叫声、哀嚎声、咒骂声、震怒声混杂在一处,吵得沸反盈天。
谢厌嫌弃太吵,蹙起眉,抬指正欲动作,却被剑无雪抓住手,然后用一种温情的方式,吸引去注意力。
“阿厌、阿厌、阿厌……”剑无雪一遍又一遍,低唤谢厌的名字,语气里深藏哀伤。
谢厌眨了眨眼,但他浑身都在抖,似是要散架般,饶是有询问的心思,却发不出一言。很快,思绪亦被撞散。他觉得自己像是浮沉在浪尖,快感灭顶,空虚永存。
难过与快乐同时涌来,或者生,或者死,否则无以解脱。
后半夜,金瑶露彻底失去效力。谢厌在温泉边上的石屋中痛醒过来,下意识缩去床的最里面。剑无雪把他按回怀里,缓慢渡去至阳之力,亲他耳侧脸颊,吻去眼角溢出的水光,温声哄他。
疼痛缓和之后,谢厌抬头看了看剑无雪,又迟缓地环视周遭,才慢慢阖上眼睛,重新坠回深眠中。
许久过后,谢厌醒来。
他做了一个梦,但睡的时间太长,醒来后只觉梦境里情节模糊混乱、记不太起来,唯有某个画面,深刻入骨。
画面中,一把剑,两个人,三道寒影,四方风雪,是长剑贯入胸口,渐失五感六识,从此不见人间七苦。
剑乃通体玄黑的古剑,那两个人,其一轻衣缓带鲜红似火,其一衣袂起落雨过天青。
——剑无雪企图杀死他。
如谢厌这般游离于天地的无乡之客,鲜少有梦。可一旦做梦,通常预示了某种未来。
想到这个,谢厌的意识逐渐回拢,眼神缓慢聚焦,落到剑无雪身上。